橙梓与她的距离并不算太远,原本就是在跑向她的过程中被蛇蟒缠住了腿脚,倘若她折返回去救人,橙梓便尚且有一线生机。
但如果她拍马离开,身处蛇群中的橙梓必死无疑。
谢昭昭自然清楚,她不该为了别人的性命以身犯险。
她更清楚,即便她折了回去,也不一定就能百分百救下橙梓。
明明这样做一点都不划算,可在那一瞬间,她却是出自本能地朝着橙梓奔去。
没有理智,没有思忖,没有权衡。
这是她奔赴橙梓的原因,那么赵瞿呢?
倘若是因为痛觉转移,担心她跑向蛇群会连累了他,赵瞿大可以将她直接打晕带走,又或是强按住她,等到橙梓被蛇群活活咬死再松开她。
他有很多种法子可以选择,却偏偏选了最不利于自己的方式,竟是毫不犹豫代替她折回蛇群中,从毒蛇口中救下了橙梓的性命。
赵瞿怎么会察觉不到自己被蛇蟒咬伤呢。
他是怕她愧疚,所以隐忍不发,还故作轻松与她插科打诨吧?
谢昭昭喉间隐约涌上一股涩意,忽然生出些迷茫。
赵瞿何至于做到如此?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陛下,陛下——”
谢昭昭尝试着唤醒赵瞿,见他毫无反应,便连忙褪下外衣,将上衣的两条衣袖撕扯下来,紧紧捆在他臂肘和肩膀两处。
这样做可以减缓毒液扩散,以免毒液沿着血液循环游向心脏或其他的重要器官。
但赵瞿被毒蛇咬伤后并未在第一时间处理伤口,先在马背上颠簸了一阵,又在跳崖后沿着藤蔓攀岩了数十丈,此时再阻断血流恐怕起不了太大作用。
谢昭昭拿着银簪在赵瞿伤口处划开一个十字,不断挤压伤口两侧让毒血流淌出来,她重复着挤压的动作,直到流出的血液不再呈现乌紫色。
她一刻不敢停歇,简单清洗过他的伤处后,便埋头在溪涧寻找起清热解毒的药草,不多时便在薅了一大把半边莲。
没有容器可以捣碎半边莲,她就将其放在口中咀嚼咬碎,微涩的苦味弥漫在唇齿间,如同细密的针扎得舌尖一阵发麻,她却顾不上这些,只一心想要尽快将药汁咀嚼出来。
便在谢昭昭垂着头给赵瞿手臂敷药的时候,他紧阖的眼皮颤了颤,竟是缓缓睁开了眼。
起初她并未注意到赵瞿醒了过来,直到她敷完嚼碎的半边莲,正准备撕扯下里衣将伤口包扎时,一抬眼正对上赵瞿的黑眸。
谢昭昭心跳骤然加速,下意识出声唤他:“陛下…
…”
赵瞿微微歪了下头,眉梢似是压了压,黑眸分明与她对视,那视线却像是没有着力点似的,满是虚妄空洞。
他并未说话,只是疑惑地望着前方。
谢昭昭很快就察觉到他的异样,她愣了愣,缓缓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陛下,你的眼睛?”
赵瞿垂下眸:“看不见了。”
他语气很是平静无澜,便像是在谈论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似的。
“扶朕起来。”
赵瞿不等谢昭昭回应便向前伸出手,他眼前是一片沉寂的漆黑,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疼痛,但他此刻没有时间继续在这里耽搁下去。
橙淮在断崖上没有找到他们,必定会派人追至崖底查找,毕竟橙淮是犯了诛九族的死罪,自是要谨慎小心,不找到赵瞿的尸身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谢昭昭看着赵瞿悬在半空中不辨方向的手臂,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她体会过眼盲的日子,自然知道无法视物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何况赵瞿是越国的天子,倘若这双眼睛不能恢复如初,他该如何面对臣子和百姓,又如何能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稳坐皇位?
谢昭昭迟疑着握住赵瞿的手,将他的手臂绕过自己的颈后,搭在肩上用力一撑,勉强带着赵瞿站起了身。
“你知道建善寺吗?”赵瞿道,“沿着溪流的方向往东,一直走就能看到建善寺的后庙门,你翻墙进去,找到上次在你家门外闹事的收贷人,他便住在废弃的后庙中,切记不要惊动了旁人。”
赵瞿口中的收贷人便是那日在谢昭昭娘家收债闹事,最后被赵瞿胁迫着亲手抠掉了两个小喽啰眼珠子的魁梧大汉。
谢昭昭原本住的那所偏僻破落的小院是跟建善寺借贷买来的,每月都会有小和尚上门来收香积钱,但有时候谢昭昭病情不稳定,谢父为了给她买药花光了积蓄,便只能跟小和尚商量着延缓还钱的时间。
小和尚是个心善的人,时常帮谢父拖延还款日期,只是建善寺有建善寺的规矩,若是拖延久了,那魁梧大汉就要带着喽啰上门讨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