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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食蝗（第2页）

话头一开，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节度使让每家每户出人，是来吃蝗虫了，纷纷抱怨不肯，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各位！”崔萑一人的声音到底压不过众人，又在厨房待了许久被油烟呛得嗓子发痒，他一提气就咳嗽起来，紧接着一只温热的大掌贴上他后背，替他轻拍顺气。

崔萑咳嗽停了，转头就见浮星煜持着剩下的那支紫竹扇柄，吹着轻柔舒缓的乐曲，和之前单独吹给崔萑听的不同，仿佛娓娓道来的金科玉律，很具有安抚人心使人镇定的作用。

趁着人群安静了，崔萑继续道：“我敢吃！”

说着夹起一只椒盐的蝗虫，当着众人的面吃了下去。

这样行为又激起众人惊诧，但人群很快又安静下来，好奇这位敢吃蝗虫的白净书生接下来会说什么。

“我知道，大家忌惮天灾，仰头看着蝗虫成群结队飞过，顷刻之间便什么都不剩下，心底会感到害怕，但可怕的东西并不一定不能战胜！”崔萑道，“我知道，有人将蝗虫视为神虫，甚至希望通过祭拜供奉的方式来让它消退。但虫不是神，现在也不是依靠神的时候。云霄太远，而火炬就在你们手边！”

云霄太远，火炬就在手边。

通俗的比喻，谕示众人求神不如求己。

无数道安静而迷茫的目光向崔萑这里汇聚。

“一群蝗虫一天之内就可以吃掉数十家人户一整年的口粮，我们耽搁不起了。居住州城之内的百姓远离农桑不事耕种，习惯了购买米粮，蝗灾好像影响不了大家多少。但蝗虫多肆虐一刻，田地里就要多损失若干石粮食。现下城中陈米已经涨到百文，明日、后日、一月之后粮价会是什么样？若是有朝一日，倾家荡产只为饱腹，谁还吃得起？谁还活得下去？与其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为何不从现在开始杀灭虫害？杀一只，便少繁衍一群；杀一群，便护住一片庄稼。灭虫不算杀生造孽，反而是拯救了包括你我在内的生民性命！蝗虫不会慈悲，坐等神佛太过虚无缥缈，不如举起火把，将侵吞我们口粮的害虫付之一炬！此时此刻，我们所有人，都在向天争命！”

崔萑一番激昂陈词，让全场陷入了极度的安静。

大道理讲苍生，可苍生只顾及自身。

浮星煜的箫声停下了，他接过崔萑手中的筷子，不食人间烟火的半妖咬下面目可憎的虫子，久不食荤腥也将其吞吃入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浮星煜对众人道：“蝗虫起于天旱，本是可以提前预防的，如今再杀也不算晚。水灾后起瘟病，也是可防的，当年渠州就是反应得太晚……”

浮星煜闭了闭眼，崔萑心口一颤，看向他的目光满是不舍与疼惜，握住他手让他不要再说。

隆宝二十三年渠州的那场悲剧，让浮星煜失去了所有的家人，那是他心底最不可触碰的伤痛。崔萑从未提过，但心里明白，他不食荤腥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而现在他为了百姓，更重要的是为了崔萑，以此为例，让世人警醒。

浮星煜对崔萑回以微笑，轻呼一口气，继续道：“所以，如果不想让兖州落得像渠州那样，树根草皮都刨干吃尽，最后落得个人人相食的下场，就从现在开始直面这些害虫！”

话音刚落，从没见过这么多人吓得躲在后头的长青抱着履雪出来了，也夹了一筷子酒酿的蝗虫，大口吃掉：“唔，还是人会吃，好香。”

小蛙妖说着给怀里的黑猫也喂了一口，履雪吧唧吧唧嘴，好吃是好吃，但这可是用酒泡出来的，别一会吃醉了……

看着长青胃口很好，眼睛也亮晶晶的，履雪啊呜一口又一口。

——算了，就当舍命陪蛙精吧。

众人一看，连个小姑娘也敢吃，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有人主动上前拿了筷子，尝了一口看起来最不吓人的炸蝗虫，闭着眼一口下去满嘴留香，瞬间竖起了大拇指：“好吃！要不是我家里没这么多油，我天天炸来吃，现成有那么多蝗虫！”

滋味再勾人，那也是虫子，敢尝试的毕竟还是少数。大多数人担心这是长官特意找来的托，老百姓固有的认知里，虫子哪是能吃的东西？张牙舞爪的，万一进肚子了把肠肝肚肺勾破了怎么办？

忽然密密的人群里挤开一条缝隙，有人高声道：“钦差驾临！”

一直在衙署之内徘徊的徐巍闻声跳了出来，看见从马上下来的是寿阳长公主，目光瞬间黯了，本已勾起弧度的唇角又绷了起来。

长公主徐攸载着沈银同至兖州，她将长发束成马尾，额上还带着策马狂奔的汗水。

徐攸当众亲自尝过每一种蝗虫，慷慨道：“若说是蝗虫亦有灵性，有本事别动庄稼，先吞噬我的脏腑！”

此言一出，百姓的热情彻底被点燃了，皇室都吃了，还怕什么！

百姓纷纷上前抓筷子，更有直接上手的，把蝗虫往嘴里塞，咬牙切齿地想把这害人的东西嚼个稀碎。

在崔萑的提醒下，徐巍趁势命人将他写下的一些治蝗办法分发给众人。

崔萑没有错过徐巍由欢喜到失落的情绪转变，低声对浮星煜道：“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要来兖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