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或许不该说静止。如果仔细观察,能发现士兵们其实仍在继续着“石化”之前的动作——朝前伸手、张嘴说话、切换按钮……只是这些动作的幅度实在太小了,用肉眼看很容易忽略。
是时间系的特殊攻击吗?
回想起陷入诡异状态前看到的人形虫族,还有那双魔性的金瞳,卡斯珀迅速否定了这一猜测。比起时间系,他更倾向于己方遭受了某种精神攻击,士兵们的行动陷入凝滞,不是被敌人暂停了时间,而是精神层面对时间的感知受到影响,“时间感被无限拉长”了。
仅仅只是透过屏幕间接对视,就能让这么多人受到影响,虫族什么时候有了这样可怕的战力?
卡斯珀的心往下一沉。
刚才,要不是脑海中响起的那个声音,就连他也深深沉陷在被无形延长的时间线里,丝毫没有脱身的可能。他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战斗力,根本不是敌人的对手。
如果是在战场上遭遇虫族也就罢了,Alpha战士并不畏惧死亡,为国捐躯是他们永恒的归属。可偏偏是现在——黎安还在这艘运输舰上呢!
就在卡斯珀心急如焚,开始思考以身犯险拖延时间,让黎安逃跑的可能性时,他身旁的操作屏忽然一花。
青年抬起头,看到屏幕上飞船的各项参数指标逐一淡去,一段监控画面取而代之,出现在了屏幕正中。
那是位于运输飞船生活区C2走廊的一段实时监控。自上而下俯拍的监控中,标注着01号的生活舱赫然在内——那正是他和黎安居住的房间!
生活舱的房门此刻大开,门口的位置,黎安纤瘦的身影正呆呆站在原地。她抬眼注视着对面的虫族,满脸是泪,浑身颤抖。
她的对面,背对监控站立着刚才隔空袭击飞船驾驶室的那个人形虫族。它高大的身影雪山一样巍峨静默地矗立在走廊中央,如瀑的银白色长发披散而下,一直垂落到脚跟。长发之下,虫族雪白的蛾翅正顶开阻碍,优雅地舒展打开。翅膀的表面有着眼睛一样古怪的花纹,扇动之间,晶莹如雪的鳞粉四下飞舞,场面既梦幻又十足危险。
双方相隔了一段距离,彼此对峙。
运输船属于军用船,船上监控收音效果很好,即便相隔有一段距离,卡斯珀仍能清楚地听到妻子与虫族的对话。
他听到她喊对面的虫族“诺兰”,情绪激动地向对方剖白心意。令人震惊的是,那只虫族并没有朝她动手。它默许了她的称呼,一面拒绝黎安的靠近,一面以称得上温柔的态度劝她说,它已经不再是人类,她值得更好的人……
或许是它的声音实在与诺兰太相似,或许是它的话语太富有“人性”,又或许是它说话的方式太熟悉,卡斯珀恍惚了一下,某几个瞬间,竟从人形虫族的身上看到了哥哥诺兰的影子。
难道说……不,这怎么可能!
因某个猜测,心脏在胸腔克制不住重重跳动了两下。短暂的欣喜后,紧跟着浮现的便是怀疑、警惕、提防……身为人类,卡斯珀天然站立在虫族的对立面,也因此,他始终无法像黎安一样轻易相信人形虫族就是诺兰。
他甚至怀疑伪装成死者取信于人是虫族侵略计划的一环。
然而,人形虫族适才的表现终究还是勾起了他心中隐秘的期盼。也就是这短暂的迟疑,让卡斯珀没能第一时间赶往生活区寻找黎安。
于是,下一秒,屏幕中出现了令卡斯珀目眦欲裂的一幕——
“黎安,来打个赌吧——赌你口中‘肤浅的感官之乐’,到底能否凭借崇高的爱意战胜。”
监控里,人形虫族上前一步,伸展形态狰狞的虫肢,将黎安整个抱住。他的身后,硕大的蛾翅帘幕一样向内合拢,形成一个人形巨茧,将娇小的女Omega一整个包裹在了里面。
在托举着神智不清的黎安进入生活舱前,卡斯珀看到,人形虫族突兀地抬起头,精准地朝监控的方向投来一瞥。
目光平和,云淡风轻,比起挑衅,更像是某种不经意的邀请。
“嗡——!”与金瞳对视的那一刻,刺耳的嗡鸣声响起在卡斯珀脑海中。一阵剧烈的头痛后,他的脑内突兀地多出了一段记忆。
那是古董电视画面一样,充斥着雪花与“滋滋”杂音的老旧影像。影像是第一人称视角,刚开场,记忆的主人背着背包,怀揣笔记,正与同伴行走在漆黑幽深的洞穴里。
洞穴很深,他们往下行走了很久很久,才来到一片坡度平缓的硕大地下空洞区。队伍在空洞区外休整了一阵,记忆的主人取出一枚戒指,珍视地摩挲了两下,将它收入怀中。
中间的时间有些跳跃。再次有画面的时候,队伍已经深入到了地下空洞中部。出发时还满员的小队此时已经折损了将近一半,队伍中所有人都很虚弱,一面要运转精神屏障抵御空气中无形的精神力污染,一面还要防备突然发狂的队友。
继续向里,空气中的精神污染越发强烈。身边的队友或是彼此残杀,或是举刀自戕,一个接一个倒下。光源减少,周围的环境越来越昏暗,直至最后,一片黑暗中,只剩下记忆主人手中的一点细微灯光。
他被同伴偷袭,受了很重的伤,食物和水也在漫长的旅途中消耗尽了。强撑一口气,拖着伤腿来到洞穴最深处时,记忆主人已经奄奄一息。
预感到死期将至,他取出笔记,艰难地记录下最后的情报。大量的鲜血从他的口鼻间涌出,弄脏了他的笔记,记忆的主人却再也顾不上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