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来年春暖花开时,裴元这个举人老爷是金榜题名蟾宫折桂,还是继续再当三年的举人老爷也能有个结果。
到时候您家是个什么门楣什么身份,来往交际该拿捏个什么度,大家伙心里都有个数,该送什么东西该怎么往来称呼,都不叫人为难。
这种地方住着,可不像以前家门口的巷子里,搬来一户新人家,你提一块腊肉我裁剪一块布头,上门打个招呼就算认识了的。
“大娘子,一高兴就忘了。”曹勇抬手在自己后脑勺上呼噜了两把,“是沈相公和于娘子来了,还带着家中的哥儿姐儿呢。”
“哟,可算来了!快、快些把人请进来。我就说之前明明跟沈霁说得好好的,等到了京城就要第一时间联系上,怎么会来了就找不着人了!”
一听是沈霁和于氏来了,谢九九趿拉上绣鞋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嘀咕也不知道这抱怨是说给谁听,也不说要小点儿声要端着劲儿了。
走到在后院垂花门处,谢九九亲眼瞧见于氏,顾不得沈霁还在一旁,抬手就把人沈相公扒拉开一把抱住于氏,“姐姐如何也来了,你来了就好,你不来我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于氏依旧温柔娴静,被谢九九抱着胳膊往暖阁里走,照样还是笑盈盈的。
沈凤岐和沈清蘅则被听见动静出来的阿满拉着往她房里去,小东西说的话跟她娘说的一个意思,清姐姐来了她就有说话的人了。
全然不记得今早从关府回来时,还拉着关继业的手一再叮嘱她小舅舅,有空来家里找自己玩儿。
只剩落在最后面的沈霁转头看看裴元,裴元扬起下巴往书房那边指了指,娘俩一看就是有私房话要说,就别凑上去惹人的的嫌了,去书房凑合凑合得了。
暖阁里火炕烧得正旺,于氏进屋之后斗篷和夹棉的比甲就穿不住了。
谢九九自己动手接了于氏脱下来的斗篷挂好,又新倒了干桂圆红枣茶来,等于氏从外边冷飕飕的劲儿中缓过来,谢九九才问起她这一路的事。
“之前在潭州,我还问过沈霁来京城赶考会不会把姐姐和两个孩子带上,他当时说是你不放心家里不肯跟着来,怎么这又想通了?”
“有件事,得跟你说。可你得答应我听了别难过。”
“不是,你先说什么事,真要是难过的事我也控制不住啊。”
谢九九一看于氏那凝重的脸色心就提起来了,家里年前和年后都送了信来,谢文济每次都要把家里和云客来的事事无巨细都说给自己听。只要这小子没骗人,家里应该不能出了大事。
于氏一直在岳州,自己跟她关系好,但
两人的关系之外若是还有什么能牵扯认识的人,谢九九只能想到黄金珠。
谢九九想问是不是黄金珠出了什么事,却又欲言又止。深深吸了两口气,把因为情绪紧张引起的隐约腹痛给强压下去,“于姐姐你说吧,到底什么事啊。”
“去年十月初的时候,黄娘子生了。”
去年六月,谢九九见黄金珠的时候黄金珠的孕肚已经显怀了,当时谢九九问她几个月,她说的是马上四个月了,这么一算十月初生孩子,那可是没足月啊。
“八个月就生了,是不是她家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罗永这几年一直在青松书院读书,沈霁跟他的关系不近,但这种事情他要打听一定能打听得到,要不然于氏也不能知道黄金珠的事。
“她家那个张姨娘是个不讲理的,听说生了儿子之后就更是蛮横。黄金珠平日里镇得住她倒还好,只是她那一胎听说是怀得不好,等月份一大精力就越发不济。”
本来张氏一个没读过书甚至连字都不认识的女人,觉得自己生了儿子就能仗势并不出奇。再说她一直都在容县家里,黄金珠则跟着罗永在岳州,两边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想闹也闹不起来。
可随着黄金珠月份越来越大,罗永就以她精力不济管不了家中诸事做借口,把张氏给接了来。两人本就不睦,一个屋檐下住着怎么可能相安无事。
“究竟发生了什么,罗家不说外人也不知道具体的,总之就是黄金珠被那张氏气得早产。她在产房里难产,外边罗永和那张氏没良心,一个劲的拉着稳婆说不保大的保小的。”
或许是到那一刻黄金珠才恍然大悟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原本因为这一胎怀得艰难瘦得只剩一把骨的女子,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劲儿。
死死攥住接生婆的手,让她必须大小都保下来,要是实在没法子那就保大不保小。
要是听了外面罗家的话保了小的,除非把这产房里她的丫鬟奶娘全都打死,但凡还留了一个活口,她就要自己的陪嫁把这事传回黄家,告诉黄家自己想活不想死,是罗永和张氏害死的自己。
张氏不过一个村妇,罗永也不是个有大出息的,隔着一道门听着黄金珠嘶声力竭的嚎叫,一时之间也都不敢做声了。
“最后孩子生下来,黄金珠的命也保住了,只是两人的日子是彻底过不下去了。
她身边的丫鬟连夜回黄家把这事给说了,她弟弟黄金宝带着家里的家丁和护院来了府城,连月子都没坐就把他姐和黄金宝生的那小闺女给接回去了。”
“事情当时闹得挺大,她被黄金宝接回家那天,我让沈霁带我一起去送了送。看着她那张蜡黄瘦削的脸,我就觉着人这辈子怎么就这么难,这么脆弱。”
于氏见了黄金珠忍不住心中感慨,一是觉得人世无常她不能委屈了自己,二也是觉得人心难测,自己不能真把沈霁大撒手,让他一个人来京城。
“这不我就跟来了,我也知道便是我跟来了,这男人要变心还是会变心。可我自己不像傻子一样守在家里带着孩子眼巴巴的等着,我心里就舒服了。”
第94章第94章有命在,什么都有可能。……
谢九九怔怔地看向于氏,良久没说话。她心头翻滚的情绪如同熔浆灼烧,心里有千头万绪的话要问,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说什么都是无用。
她甚至有些想象不到,当年那个黄家金铺骄傲得跟个小孔雀一样的黄金珠,该经历了多少磋磨苦难才能变成于氏嘴里蜡黄枯瘦,眼眸深陷连说话都费劲儿的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