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了晃手里一直攥着的外衣,实在说不出多的建议。
“我不冷。”裴兆立刻否认,顿了顿,又补充道,“穿着箍得慌,不舒服。你拿着挺好。”
他的语气里带着股莫名其妙地理所应当,仿佛这真是什么天经地义的理由,让宋意生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就这么紧贴着往前走。
裴兆的背脊宽阔温暖,像是堵密不透风的墙,把山间的冷气尽数隔绝在外。
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却又响起来,带着点微妙的嫌弃:“啧,你手里那外套好像有点硌着我了,要不你穿上算了。”
“”
宋意生简直要被这人反复无常、漏洞百出的借口给气笑了。
心里默默腹诽着,但看着手里这件被自己攥得发皱的外套,沉默了两秒,还是动作有些笨拙地将那件带着宽大外衣披在自己肩上。
衣料上残留的温度瞬间将他包裹,像是被一个无形的拥抱紧紧环住。
裴兆感觉到背后悉悉索索的动静,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扬了扬。
身下的人重新安静下来。
寂静的山林间,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脚下落叶的轻响、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静谧忽然在空气里流淌开。
裴兆的目光落向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影,声音低沉而温和:“这店刚开业那会儿,陆尧把这吹得天花乱坠,非要撺掇我来试试水。”
他背着人转过一道山弯,步伐依旧稳健,鞋底碾在草叶上散发出一阵清苦的气息:“结果呢?来了才发现,服务生手忙脚乱,能把前菜和甜点搞反,温泉水温也调得忽冷忽热,刚泡下去都能烫掉一层皮。”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追忆的无奈和调侃,但很快又染上了一种更深沉的情绪:“但那天,我泡在池子里,水是烫了点,可周围的景致很美。太阳一点点沉到林子里,把天空染成金色,能听到风吹过树梢的声音,还有各种鸟叫就在耳边转”
他微微偏过头,声音不高,却带着时光都化不开的遗憾,清晰地贴着宋意生的耳朵响起:“当时看着那些,听着那些我就想,要是你在就好了。”
山风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
宋意生交握的手指猛地绞在一起,用力攥紧了腕间的衣料,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一股强烈到令人窒息的酸涩猛从喉底翻涌上来,他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才勉强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
更不敢去看裴兆此刻的表情。
裴兆并没有停下脚步。
却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陡然变得紧绷的身体,感受着那细微的、无法完全抑制的颤抖,从背上传过来。
裴兆的手掌隔着单薄的布料轻轻拍了拍宋意生的腰。
在那短暂的沉默过后,混着更轻的调子,带着一种近乎剖析自我的坦诚,却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分寸。
“我从来没有怪过谁,也从不想什么时机对不对。”他的声音在山林间缓缓荡开,语气平静得近乎克制,“我只是很想你。”
“所以这次,能带你一起来这里,挺好”他忽然低笑了一声,“真的挺好。”
这句话像是把钝刀,轻易剖开了宋意生摇摇欲坠的防线。
让那些独自吞下的孤寂寒冷、强撑过去的深夜,和对眼前人深深的愧疚,在这一刻化作一股汹涌的暗流,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只能把头埋得更低,将自己彻底藏进裴兆颈后的阴影里
山风重新开始流动,鸟鸣声似乎也变得模糊遥远。
裴兆背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得极稳,踩在树影铺就的下山路上。
宋意生的呼吸越发急促,纵使极力克制着,却依然压不下胸口剧烈的起伏和那抑制不住的轻颤。
仿佛过了很久,才极其缓慢地、试探地抬起眼,目光落在裴兆的侧脸。
紧绷的脖颈终于支撑不住,像是卸下了最后一丝伪装的气力,无声地松懈下来。
他的脸颊轻轻贴上裴兆的颈窝,温热的呼吸终于不再压抑,却有些无助地拂过那片皮肤,让温度忽然变得灼热而湿润,不知是不是裴兆胡乱间的错觉。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随即走得更稳。
没有说话、没有停下,只是微微偏过头,用下颌安抚般地蹭了蹭宋意生的发旋,然后继续向着山下那盏温暖的灯火走去。
温泉之行的最后一日,终于迎来了预报中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