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昌平也明白,自家世子爷郎心似铁,并不会因为女子的痴情便心软,前头的宛平县主和韶华公主不就是先例。
果不其然,世子爷并不回答,只接过他手中的绸伞没入雨中,是显而易见的逃避。
如此地冷漠无情,看得兰衍是眼睛发直,对一旁的昌平道:“真是奇了怪了,就你家主子这样的冰山,竟然有如此多的女子前赴后继为他痴狂,也不知这些女子是眼神出了问题,还是脑子不灵光?”
这排揎主子的话,昌平可不敢接。
兰衍觉得无趣,便也打算告辞,只他到了大理寺的门外,却发现阮蓁主仆使着同一把纸伞,风雨甚大,瞧去恁地可怜。
他向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便跟了上去,“阮妹妹,我家离英国公府不远,也算是顺路,不如我送你一程?”
阮蓁有些为难,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可她看了眼脚上的绣花鞋,出来这么久,鞋子已经湿透,再走半个时辰回去,指不定得染上风寒,便僵硬地点了点头。
可正当她和莲清,要随兰衍过一旁的马车去时,昌平却行色匆匆地跑了过来,“表小姐,我送你回府。”
阮蓁猛然一回眸,盯向另一个方向的楚洵,“是表哥让你来送我?”
虽说,方才的确是世子爷见兰公子纠缠表小姐,这才指派了他回府去取并不常用的一方砚台,昌平还纳闷,这人分明就是想要他去送人,为何不明说,但总不能拆自家主子的台,便道:“是小人刚好要回府,替世子爷取东西。”
话音落,昌平便看到女子清亮的眸子霎时暗淡无光,看到这里,昌平似乎有些理解世子爷的作为。
既然注定不能回应的感情,便没有必要拖泥带水。
但似乎世子爷的避忌是毫无作用,表小姐似乎早已对世子爷泥足深陷,再也无法自拔。
阮蓁若是知晓昌平的想法,只怕会翻一个白眼,她可没有热脸贴人冷屁股的嗜好,她之所以对楚洵殷勤备至,不过是贪图的尊荣与体面罢了。
而如今这份尊荣与体面,已近在眼前,她绝不会因楚洵的拒绝而放弃。
又或者说,楚洵今日的态度,并非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这的确是她打出去的一张牌,却不是唯一的牌,更不是她的底牌。
阮蓁思绪复杂地回到溪山院时,华灯已经初上,她与阮宁在月洞门下撞了个正着。
阮蓁往廊道走,阮宁便堵在她跟前。阮蓁往庭院走,阮宁便干脆双手叉腰,轻慢道:“我都听说了,你去了大理寺,怎么,不想嫁给何老爷,去求你表哥做主?”
上下打量一眼,望着她明显哭过的眼睛,阮宁又幸灾乐祸道:“不过看你这副德性,想必他是不肯帮你吧?”
莲清一听,便要上前理论,却被阮蓁拉住。
见阮蓁这般没骨气,阮宁更是笑得肆意,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丫鬟便上前来,将莲清拖走。
莲清四肢被钳住,嘴也被捂住,整个人动弹不得,只能是惊恐地看向阮蓁。
而阮蓁却只是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
“这里是国公府,而非阮府,姐姐如此明目张胆,若是传出去,叫曹家的人知晓了,影响姐姐与曹家的婚事可怎么办?”
海宁曹家的婚事,可是母亲好容易替他谋划来的,阮宁自然不会不顾忌,因没好气道,“把她带下去,我同二小姐单独有话说。”
等丫鬟们离开,阮宁便开始蔑笑道:“何老爷这事儿,你与其求你表哥,倒不如来求我,我喜欢看你求我的样子。”
阮宁以为,这一回和以往并无不同,她一定会为了不嫁给那个何老爷,而低声下气地求自己,从前为了一筐炭,她就能向自己低头,为了几尺布头,在冷风中站半天也不肯走,她向来是没有骨气的。
却不想这一回,这人却全然不为所动,反倒是平静地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唱戏的,这叫阮宁恼羞成怒:“怎么?不信我的话?实话告诉你好了,因为你在金陵闹出来的丑事,父亲对你失望之极,根本就懒得管你的婚事,你的婚事如今全捏在我母亲手里,是让你嫁一个老鳏夫,还是嫁一个瘸子,还是嫁一个俊彦,全皆在我母亲的一念之间。”
言毕,阮宁垂首,扫了一眼地面的宝相纹地砖,“若是你肯跪下来求我,说不准我一心软,便劝母亲给你另寻一户人家。”
就在阮宁看过来时,阮蓁也在看她。
阮宁六分肖似郑氏,也算是清丽佳人,可偏生郑氏喜欢在她身上堆砌金玉绸缎,就比如现在,一身富丽堂皇的灯锦,白日还不觉着如何出挑,如今站在夜里的灯笼下,却是格外的璀璨夺目。
灯锦一匹得要一百两银子,江州寻常三口之家一年的嚼用也不过十两银子,这阮宁哪里来的银子置办?
郑氏父亲也就是一个镖师,能有什么嫁妆给她?
而她爹原也不过是耕读之家,虽有俸禄,但还不够自己日常笔墨纸砚的开销,而她爹虽不是什么清官,但官场的打点又岂是小数目,再无余力填补这一大家子的富贵开销?那阮宁母女挥霍的银钱从何而来?
自然是阮蓁母亲的嫁妆。
刚回江州时,阮蓁便发现阮宁母女总是穿戴她母亲的旧物,便是连家具摆件也是随意使用,阮蓁便提议要接收她母亲的嫁妆,毕竟按大梁的律令,女子若是去世,其嫁妆则应全由其子女接收,断然没有被继室继承的道理。
当时她爹是怎么说的,她爹颠倒黑白说,她娘留下来的嫁妆,当年在他外祖出事时,全都打点出去了。
可阮蓁却知道,这都是他的借口罢了,当年她外祖出事,他爹躲都来不及,怎么会前去打点?
这却是诚心要霸占她娘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