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蓁忍不住笑出声,“表哥不是饿了吗?还不快些用膳?”
楚洵自小金尊玉贵地长大,哪里用过这般粗鄙的食物,即便是在行军打仗,想来也不曾吃得这般糊弄。馒头就咸菜,还不是刚出锅的馒头,咸菜也并不精致,这是阮蓁存心膈应楚洵的,想让他知难而退,莫要总是在她面前耍手段。
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些手段还过不了她的眼。
然而,阮蓁却是没想到,这个从前用一块点心,都要几个厨娘精雕细琢的人,如今为了多逗留片刻,竟肯纡尊降贵地用这些粗陋的食物,捏着个馒头大口大口地咬,也不怕把他牙给咬崩了,间或还夹一口闲齁了的咸菜,也不怕吃坏肚子?
阮蓁看着都直皱眉头,那人却笑意盈盈,“多谢表妹款待,这馒头甚是美味。”
阮蓁扯了扯唇,不无讽刺地道:“也真是难为表哥了,为了赖在我这里,连如此粗鄙的饭食也能下口。”
楚洵装傻充愣道:“那都是老黄历了,这几年我大都在军中,这军中的饭食,有时还不如这馒头咸菜,缺粮时,连树根也是啃过的。”
这是在跟她卖惨吗,阮蓁意识到这一点,便开始反唇相讥,“谁叫你尽想着出风头?都当皇帝的人了,还去抢将领的功劳,有你这个银发将军在,下面的将士还要如何出头?”
“表妹以为我想啊?”楚洵幽怨地瞥了阮蓁一眼,“你刚离开的时候,我夜夜无法入眠,一闭眼便是你葬身火海的情形,也就是在战场厮杀得精疲力竭,才能让我睡个好觉。”
虽早已洞悉这人是在用攻心计,这都是她从前玩剩下的,可阮蓁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这种无法自控的感受可不大妙,况且今日已不是第一回了。
先是在街上,被迫无奈将他带回府。
后又得知他因她而患病,心中愧疚起。
再是如今,为他感到心酸和自责。
真是见了鬼了,没有楚洵的这五年,她过得好好的。
如今才见这人一日,就几番让她心绪起伏跌宕,自责交织着愧疚,叫她心下难安,这可不是她想要的日子,她想要自己能掌控的稳稳的幸福,而不是一颦一笑都要因楚洵而牵肠挂肚,她从来不是那等儿女情长的人。
于是,阮蓁决定快到斩乱麻,“你快些吃吧,别再说了,等用好饭,马上就给本宫离开,往后也别出现在本宫面前。”
是以,即便小钰儿哭得声嘶力竭,两父子抱着不肯松手,阮蓁还是硬生生叫侍卫将他们扯开了,活脱脱像是那棒打鸳鸯的恶婆母。
楚洵几乎是被赶出国公府的,说好的马车也没了,彼时天上又突发暴雨,公主府的人连把油纸伞也没给他,便将他赶出了公主府。
好在昌平猜到楚洵此行必定出师不利,见天降大雨,早就备了马车在公主府旁边的巷子里候着,一直密切注视着公主府的动静。
见楚洵被轰了出来,忙就打着伞去将人接上马车。
一上马车,楚洵便道:“回楚宅。”
“楚宅回不去了。”
“怎么说?”
说起这个,昌平就有些义愤填膺,“今儿从书院回来,小人再回去楚宅,想替主子爷布置房间,却多出许多公主府的亲卫军,说什么那是小郡王的产业,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你说表小姐,怎地这般不近人情,不让主子爷住楚宅,难不成让主子爷去住客栈?”
楚洵叹息一声,话里却尽是宠溺,“随她去吧,她高兴就好。”
昌平又道:“那现在怎么办,住客栈,还是小人现去置办一个宅子?”
楚洵闭了闭眼,“这事儿容后再说,先回四夷馆。”
昌平四夷馆也去看过,陈设虽比不得楚宅,却到底比外头的客栈好上许多,倒也不再劝,且吩咐暗卫驾车往四夷馆去。
回到四夷馆时,天刚刚擦黑。
四夷馆是一个建筑群,围墙之内有若干院落,可同时容纳几千人入住,如今战事刚歇,访梁的来使并不多,是以气势磅礴的大门处,只有廖廖几个打哈欠的守卫。
昌平让暗卫去停马车,他则为楚洵撑伞,往下榻的院落走去。
却在必经之路的桂花林上,遇到一个不速之客。
“表小姐?”是昌平,错把陆姜认作阮蓁。
“姐夫。”是陆姜,她在唤楚洵。
一声姐夫,也叫昌平知晓了她的身份,心中嘀咕:这个玉荣公主,平素和自家主子从无交集,贸然找上门来,应当是为了公事吧?但据他所知,在成安帝建制之初,表小姐尚且参与一些政务,但却并未听说这个玉荣公主也有这方面的才能。可若是不是公事,那便是私事?
是了,主子爷这些年都在军中,见不着女子,竟叫他险些忘了,自家主子爷从前在金陵,那也是首
屈一指的风流人物,便是韶华公主和宛平县主,也都尽为他倾倒。
如今玉荣公主有这等绮思,倒也不算奇怪。
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昌平一定不会多管闲事,可这是陆姜啊,主子爷唯二可以靠近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