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声线来讲,青年的声音还算柔和,可这句话却像是积年不化的寒冰,刹那间将哈利冻在原地。
“哈利,你跟我不一样,我虽然朝不保夕,可起码有自由,你呢,这份工作能维持多久?”青年像是很熟悉他,歪着头的时候,带出一点切实的忧虑。
可他的关切并没有得到哈利的反馈,事实上,哈利的大脑几乎屏蔽了外界声音,还在试图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
“算了,不想跟你这种死脑筋的人说话,替我向教授问好。”青年毫无绅士形象地耸了耸肩,哪怕在墙边也依旧不改灵活,眨眼间,就从哈利的视野中消失不见。
哈利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他怔愣着往回走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去的方向。
傍晚的雾气又升腾起来,整座城市重新变得模糊,就仿佛他迷茫又困顿的人生。
他脚步迟缓地向前挪动,脑海中不断重复青年说得那几句话,明明用词极其简单直接,却像是无法推拒的铅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尽管思绪繁杂,可双腿还是机械性地向前迈着,哈利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要去哪,直到视线定格在街头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上。
很显然,对方也在等着他,见到他的第一刻,就毫不犹豫地大步上前拉住他,一股熟悉的温凉触感从手臂上蔓延,紧接着,是夏洛克低沉温和的声线,“走吧,先回家吃饭。”
只这一句简单的话语,却像是在阴雨中前行许久的人照到了第一缕阳光,有着别样的温暖和眷恋,让哈利完全无法抵抗。
心里只有一句话反复回荡,他想当个好人,他想跟着夏洛克回家。
第75章第75章只有一个哈利·查德威克……
看完弗雷德里克和阿尔伯特,福尔摩斯在马车路过电报局的时候随手发了份电报出去,大概只花了5分钟,紧接着和华生一起回到贝克街221B。
除了在马车刚行驶时说了几句话之外,整个过程他都一言不发,回去之后也没有将小提琴放回墙角,而是重新拿了出来。
华生有些放松地躺在沙发上,虽然在之前他没有在屋内听福尔摩斯拉小提琴,但是今天早上的一次《安魂曲》让他这个不怎么懂乐理的人也能品鉴出对方琴技高超。
而他很幸运,能在这阴沉沉的天气里,享受一次音乐的洗……
“吱呀、嘎、吱呀!”
一阵比锯木头都刺耳难听的噪音袭击他的耳膜,华生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
怎么,福尔摩斯的琴技这么不稳定的吗?
“吱吱、嘎吱……”
华生第一次知道,原来小提琴还能发出这么让人牙酸的音调,就像牙医没有加麻药,用挖匙肆意钻磨着龋洞,又像是修长的指甲在抓挠着光滑的玻璃,让华生身上的汗毛都忍不住竖起来。
绅士的风度让他认了大概一分钟,他发誓这是他人生中最煎熬的一分钟,而后实在受不了地开口道:“福尔摩斯,上帝,你难道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
他该庆幸福尔摩斯是个极其敏锐的人,在注意到他的脸色后用小提琴滑擦出一串悦耳的音符,却只吝啬地奏响一小段,就像是表达歉意,紧接着,他将小提琴随手搁在茶桌上,抿着嘴唇走向靠窗的扶手椅。
华生永远不能理解福尔摩斯这个行为,在他看来,阴郁的天气并不值得长时间注视,可偏偏那里却是福尔摩斯最喜欢的地方。
不过他不能理解的事情可多了去了,就比如他回来时买到的杂志——
“《各种烟灰之鉴别》?”
他疑惑地复述着标题,打算翻看几眼,毕竟他自己也抽着船牌香烟,可不知道是福尔摩斯刚才的小提琴实在太扰乱思维,还是他的眼神真的不太锐利,哪怕对着配图都没分辨出那些香烟、烟丝甚至雪茄的烟灰到底有什么差别。
华生用力往后翻阅数页,简直翻不到尽头,他最后甚至连翻都懒得翻,直接倒回目录,发现这篇文章算上配图几乎占了杂志的4分之1还要更多,却一点意义都没有。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华生嘟囔着,无趣地将杂志放在一旁。
这时的福尔摩斯勉强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递回来一个眼神,“你是说刚才那篇关于烟灰的文章?”
他的语调有些许上扬,像是好奇,当然也可能是困惑怎么会有这种无聊的文章,华生按照自己的思维理解到。
“没错。”他翻开书页,指着大标题,“不知道是哪个没事儿干的家伙想赚笔稿费,可这根本就不切实际,142种烟灰,老天,他以为他的眼神是显微镜吗?更何况恕我直言,这些插图基本一模一样,我愿意赌1镑金币,就算他本人在场也绝不可能分辨出来。”
华生曲着手指敲了敲上面的配图,无聊地撇了撇嘴。
“华生医生,虽然我知道自己不该干涉他人的爱好,但有时还是不得不多一句嘴,为了之后还有人跟我平摊租金,你该思考戒掉自己随处打赌的习惯。”福尔摩斯双手指腹相贴,抵在下巴上,不紧不慢地点评道。
华生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这种场景似曾相识。
“这篇文章是……”他怀揣着希望开口试探。
“我写的。”福尔摩斯的语调极其平静,瞬间粉碎掉华生所有期待,“不过审稿人确实不够严谨,第37幅与128幅颠倒了,或许在他们眼里乌普曼与帕特加斯的烟灰都是灰白色?我已经写信件提醒了,希望他们可以及时改正吧。”
华生的嘴巴不可遏制的增大,他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职业需要掌握这种信息,而究竟多敏锐的人才能分辨出这些烟灰的细微差别,不过他意识到,这是一个询问福尔摩斯职业的绝佳机会,他已经观察了那么多天,甚至还有一次奇妙的扮鬼缘分,但对方究竟是做什么的,他确实一无所知。
“不必如此惊讶,这就是我赖以谋生的手段,如果你好奇的话我可以简单说明情况,我是一位侦探顾问,在伦敦城有许多官方警探或私人侦探,当他们遇到困难时就会带着证据来找我,而我根据已有线索以及对历年案件的梳理,帮助他们理清头绪,要我说,只要能熟练掌握一千桩案件的来龙去脉,第一千零一起案件当然也不在话下①,但可惜的是,人类能从历史中汲取到的唯一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汲取任何教训。②哪怕我将这类话像泰晤士河畔教堂那扰人的钟声一样,从清晨唠叨至黄昏,他们也依旧我行我素。所以我只能从中创造一份职业,听他们讲述事情经过,代替他们的脑袋给出建议,并从中收取咨询费。”
“等等,所以你的意思是,包括苏格兰场在内的所有警探也是你的客户?那位观察力跟你极其相像的查德威克警官也不例外?”华生能够觉察到福尔摩斯对他们的无奈情绪,可这让他格外讶异,毕竟那位查德威克警官在他眼里也同样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