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哈利只是被朴素的金钱观支配着,本能地想拦一下,可理智迅速告诉他,他与夏洛克之间的财富差距,金钱观念并不相同,如果夏洛克是开心并且能够负担的,那他没必要阻拦。
至于他的钱……
买菜做饭起码是足够的。
这个威胁在算数不好的小汤姆眼里很有威慑力,以至于他迅速闭上嘴巴,带着点委屈地瞥哈利,可他得到的只会是哈利叔叔爱莫能助的耸肩和安慰的排头,哦,还带着为什么不好好吃饭的唠叨,每次都是这样。
【剩余时间:7:01:27。】
等他们到贝克街时,华生还没有回来,哈德森太太已然入睡,夏洛克还想念着他的咖啡,哈利的脑子给自己找了许多借口,手指却第一时间拉住夏洛克的手腕,将对方带回家。
家里有一只腌制了一整天,没来得及烹饪的鸡,正好可以满足他们饥饿了大半天的胃袋,哈利将鸡腿用培根包裹,送去烤炙,一边磨咖啡豆一边偏头,跟倚在门边的夏洛克讨论案件信息。
“你为什么会想到要让史密斯太太传讯,万一木腿人他们根本就不回来,直接从蒸汽船换乘轮船逃到海外呢?”哈利至今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可能性不大,”福尔摩斯在咖啡香气的包围中神情舒缓,冷淡的声音也变得轻柔几分,“首先,有一件事我们需要达成共识,木腿人和他的同伙不可能是临时起意,必定观察过一段时间。”
“确实如此,”哈利点点头“否则不可能如此恰到好处,巴塞洛缪·肖尔托发觉宝藏不到24小时就惨遭毒手,如果说是巧合,那太令人吃惊了。”
“很好,那事情就变得简单很多。”福尔摩斯点点头,“为了观察,木腿人肯定有一处藏身地点,而这个地方距离史密斯先生的船只不会太远,毕竟他的腿脚不便,携带东西非常有限,拿到珠宝肯定不能直接登船远行,他还需要同伙在住处带上离开的物品。”
“那他有没有可能一直住在庞帝凯瑞别墅附近,是行动的前一天,也就是昨晚将物品全部运到船上,毕竟他昨天就跟史密斯先生约好了出发。”哈利转而提出另一种猜测。
“我想过这种可能性,但这过于理想化,”福尔摩斯摇摇头,“庞帝凯瑞别墅我们今天去过,周围一片荒芜,没什么能租住的地方,况且如果他们昨天把所有行李全放在船上说要远行,史密斯先生必定要提前买好煤炭,不可能带着仅能烧几小时的煤炭便出发。”
似乎是这样没错,哈利沉吟着点头,转而想起新的困惑,“你说木腿人的同伙是四签名中的一人吗?那毒针的用法,还有撕咬麦克默多的行为,不像是接受过教育的模样啊。”
福尔摩斯闻言愣了一下,转而懊恼的一拍脑门,“见鬼的,我没带你去看阁楼。”
他转身从客厅的茶桌上抽来一张纸,用羽毛笔勾勒出当时的阁楼细细讲解,“阁楼布满灰尘,地板上遍布着脚跟沾了木榴油的小脚丫,清晰可辨,极为完整,大概只有成年人的一半左右,等等哈利,”福尔摩斯说到这里抬起头,“肖尔托的书房没有木榴油脚印,说明那个同伙是在离开地板的最后一刻才不小心沾到的木榴油,他前掌踩在梯子上也没有痕迹,那你为什么没有在我沾取木榴油的时候表达困惑?”
福尔摩斯眯着眼睛,如果哈利因为懈怠才忽视了这个细节,他需要……
“我猜到的。”哈利觉察到夏洛克的眼神,直觉第一时间拉响警报,连灶台上咖啡都放弃看顾,连忙开口解释。
这眼神他可太熟悉了,从小到大,每一次老师流露出这种意味深长的目光都预示着加作业,无一例外。
“你当时沾取木榴油,只能是凶手身上带着木榴油的气息或者直接接触了木榴油。可带着气息在伦敦的晚风中很容易消散,直接接触倒是能留存更长时间,接触的地方无非几种,要么是碰倒时手掌沾上,要么是木榴油在地板被踩到,从觉察的情况推测,手指沾到比脚掌沾到更容易发现,一旦发现就会被擦拭干净,而且我更倾向于木榴油是被肖尔托先生碰倒的,他就坐在书桌前,番-木-鳖-碱中毒时身体扭曲,必然会碰到书桌,就很有可能将木榴油碰倒,要是之后凶手跟麦克默多打斗时碰翻,麦克默多身上也不免沾染到,可无论是气味还是液体,麦克默多都干干净净,所以最大可能是木榴油一开始就撒在地上,麦克默多注意着没有踩到,翻身回屋时沾染的一点味道挥散干净,而小脚丫这样没接受教育,思考不全面的孩子才会带着一身气味离开。”
福尔摩斯看着哈利在得到他的认同后,哼着小调转身,继续细致地煮咖啡,心下有些感慨,果然,哈利每次都会提出很有意思的角度,哪怕没有证据,但是对方的直觉配合着奇妙的心理刻画,也能将事实还原七七八八,只不过……
“孩子?”福尔摩斯纠正哈利的习惯性错误,诚然很多人在听见脚丫不足成人一半都会想到儿童,但这次不同,“那可不是孩子了,安达曼群岛有一些土著人,他们生性可怕,长相畸形,重要的是,难以控制杀戮的欲望,哪怕是面对手无寸铁、流落海岛的幸存者,也会用木棒或者毒箭射死,重点是,食人肉。”
第104章第104章这俩人又在玩什么把戏……
夏洛克的话让哈利背后汗毛直立,"喜食人肉"与"普通凶杀"是截然不同的概念,虽然听起来像是诡辩,可在哈利的观念里,普通凶手或许会因冲动、仇恨或生存而夺走生命,他们中的部分确是是迫不得已。食人者却不是这样,他们主动将同类降格为无思想、可消化的肉块,他们在精神层面为自己加冕,成为凌驾于食物链顶端的怪物。
哈利攥着咖啡壶的指节泛白,灼热的水汽也无法驱散蔓延到血管的阴冷寒意。食人者眼中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
他无法遏制自己的思维,刻画出一幅恐怖的模样,或许就像人类看待圈养的牲畜,在那些人眼里,咬碎骨头,发出嚓擦的脆响,是不是就和普通人吃苹果时发出的咔嚓声一般稀松平常?
所以他们会面对的,是怎样的恶魔,哈利靠着本能动作将咖啡壶移开火焰,倒入杯中,恍惚间滚烫的咖啡液溅到手指,他猛地瑟缩了一下,回过神,福尔摩斯见势不对冲到面前,将茶桌上隔夜的茶水浇在他的手指上,明明烫伤是再常见不过的小事,明明他自己手上胶布贴着胶布,“受伤经验”丰富,却依旧仔细观察红肿程度,再继续浇,认真地像是做实验。
在煤油灯的照映下,哈利的眼睛忽明忽暗,他吞咽着口水,虽然胃由于没吃饭以及刚才模拟的紧张而有些抽搐疼痛,声音也带出狼狈的颤动,可他还是坚持着反手拉住对方,“夏洛克,你到时候站在我后面。”
哈利不能保证他冲在最前面,毕竟哪怕是凶犯他也不一定能挺身而出当个救世主般的人物,更何况是这种完全无法沟通的食人“恶鬼”,而且夏洛克在格斗和身体素质不如他,却比他勇敢聪明太多。道理他比谁都清楚,即便如此,想保护夏洛克的心也同样赤诚热烈,只不过,他能力有限,只敢承诺这么多。
夏洛克听到后愣了一下,随即眼眸中荡出细碎的笑意,像是一颗石子落入湖面,即便微小,也能泛起圈圈涟漪。
他的第一次,也是跟哈利一起共同经历的第一起案件中,对方被嫌犯父亲凶猛的举动吓得躲在他身后①,那场景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般清晰,可现如今,哈利哪怕依旧颤抖瑟缩,却能鼓起勇气说出要保护他。
哈利总认为自己是胆小的,但在福尔摩斯眼中,在恐惧中依然选择相信他并为此“试毒”的瞬间②,在惊惧下奋不顾身阻止爆炸的时刻③,都是哈利勇敢无畏的象征。
从最初全靠直觉探案,躲在他身后的蘑菇团到现在这个条理清晰进行心理刻画,愿意为他挺身而出的勇士,每一步的成长都如此令人心动。
他喜欢,不,他爱着这样的哈利。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没有人会不爱哈利·查德威克。
气氛莫名其妙地静谧柔和下来,两个人沉默着,直到烤鸡的香气充斥鼻腔,肚子发出抗议的轰鸣,他们才回神一般相视而笑,走到餐桌前。
【剩余时间:6:14:21。】
“夏洛克,你说孩子们能找到北极之光号吗?”哈利切了块鸡肉塞进嘴里,目前的题目他跟夏洛克分析了七七八八,单从考试的角度,至少及格问题或许不大,可现实不是考试,抓住凶手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希望他们可以,如果不能的话,事情将变得比较复杂。”福尔摩斯用自己苍白细瘦的食指浅浅敲击着叉子柄,“虽然我不喜欢做假设,但你说的有道理哈利,让我们来思考,一旦木腿人想到有警察追踪,他要怎么将北极之光藏匿起来,还不至于误事呢?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突然就换了个问法被踢回来,在夏洛克深蓝色的眼眸里,哈利本能地放下刀叉,坐直身体,想被老师点名提问的学生,不管会不会,态度起码端正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