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猛地停下。耿竞青在车上坐了会儿,就那样静静地看雨,接着莫名其妙拿伞下车。旁边就是一座山,有条人踩出来的道,他也不知怎么了,就是要往那道上走。
九点半的时候,带着鞋底的泥污,耿竞青从山上下来,神色凝重。他刚刚好像在山上听见猫叫了,很可怜的那种猫叫,这个天?一只流浪猫——还是他出现幻觉了。又有躯体化症状了?
回到屋子,他也没着急去洗澡,把一双鞋子都丢进垃圾桶,而后光着脚,站了好一会儿,才抬步走进房间。
他其实一直到七点半才走,那时梁又夏睡得很熟,半张脸埋在他的枕头上——这么比喻很奇怪,但那个场景让他感觉,像是一团白色围巾放在了石头上。
他低下头,仔细看,只是想知道上面有没有落下她的头发。
而后耿竞青回忆着那种感觉,慢慢把手伸向下面,动了起来。有一刻觉得自己真是有点恶心,但那种自厌很麻木,不至于让他痛心或怎么样。
差不多十一点半的时候,他走出浴室,拿出一个药瓶,又接着拆了一板别的药。最近他开始恢复药量了。耿竞青没有动床铺,就那样直直躺下,发短信给海医生:“可不可以加舍曲林?”
海医生很快回复:“不行。”
按过往经验,舍曲林能让他进入躁期,他想要轻躁狂的状态了,快点来吧。不过他也没反驳:“好,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安排面诊。”
发完,耿竞青放下手机,看着天花板,又继续想象梁又夏撑伞的样子,想着想着,不知是不是药效起了,他的思绪开始涣散。
他突然想起他十来岁的时候,应该是在美国,误进了一个互助会,里面全是双相患者,但从外表上看都只像是普通居民。他们说起自己,说起家人,说起医疗和病程,有个人哭着说,我觉得这只能用爱和时间去治愈,可哪有那么多爱和时间给我呢?
十来岁的耿竞青,当时有点嗤之以鼻。他的双相来得晚了。后来的某天他问海医生,海医生严肃地说,BD需要科学治疗。但此时此刻,他倏然想起了这个场景,哪有那么多爱呢?爱是会被消磨的,他清楚这一点,非常地清楚,太清楚了,所以偶尔会害怕。
或许今晚又睡不着了,他已经连续几天失眠。很快,他又想起了别的,他想起了那只不知是否存在的猫,又想起了昨晚,想起了自己血淋淋的手,不了解的人可能觉得那是“狂躁”,但那不是。耿竞青从来不会因狂躁伤人,尽管当时他有点失去控制力,但那应该是后遗症,或一种可怕的爱。
那不能是狂躁。
差不多凌晨三点的时候,耿竞青再次拿起了手机,谈不上激动或惨淡,就只是想发条短信给梁又夏:
“我爱你。”
发完,他居然睡着了。
第68章 原因
这场暴雨来得实在突然。
早晨七点,梁又夏从房间出来,特地到阳台上看了看雨势。雨这么大,也不知道一时半会儿能不能停,今天的戏还能拍吗?
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本来是要拍《旧的老的桃木门》的最后一幕。
吴心田被半软禁了起来,跟着丈夫和婆婆上了路,却在中途跳车离开了。她跑啊跑,用那只跛了的脚不断往前,可能跑了很远,可能也就只跑了五十来米——
那只跛脚撞到了石头,而特意设计的镜头一转,当看到她卡到石头的时候,观众才会意识到,她离大路边缘太近了。
这就是这部电影的最后一幕,等拍完这幕,离整部电影杀青也不剩多久了。
正想着,敲门声响起,是梁子杰。虽然有房间,但他没跟她们住,过来吃个早餐,顺便带小姨再去医院做疗程。
梁又夏去敲了敲小姨的门,却无人回应,她一打开,才发现空了:“小姨呢?”
“嗯?”梁子杰问,“不在吗?”
恰在这时,小姨提着大袋小袋从外面回来,原来是去买早餐了。梁又夏叹口气,原本她还打算给她做的。三人一起在桌前坐下,边吃边聊。
吃了会儿,梁又夏拿起手机——
紧接着,勺子当的一声掉进了碗里。
“冒冒失失。”小姨说,抽了两张纸巾给她,“衣服都沾到了。”
梁子杰看了她一眼,却感觉有点不对:“怎么了?”
“哦……没事。”梁又夏匆匆忙忙擦了下溅到粥的衣服,攥着手机回了房间,“我先换个衣服。”
她回到房间,有点呆愣地坐在床上,又拿起手机看了一次,仔仔细细、全神贯注地看:我爱你。那么简单的三个字,他在凌晨三点发了这条短信。凌晨三点,那就是四个小时二十一分钟前,夜最深最寂寞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突然,梁又夏手指有点颤抖,飞快打了通电话过去。然而很快,那边就接通了:“梁老师?”
是他的助理。梁又夏微愣:“耿导呢?”
“跟陈导几个上山看下情况,怎么了?有事吗?”
“他跟别人在一起吗?”梁又夏稳住声线,“他手机怎么在你这儿呢?”
“是啊,几个人一起上去的,手机是耿导让我保管的……”助理的语气有点无辜和困惑。
“没事了,不好意思。”梁又夏无声地深呼吸,“……不用告诉他我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