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方绍伦勃然变色,一旁的灵波也是柳眉倒竖,他立刻反应过来,“啊sorrysorry,这位仁兄,在下并非有意唐突……”
他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地道歉,挠着后脑勺冲方绍伦露出两排大白牙,“我是见了你心里欢喜……”
印缅地处热带,常年高温,出生、生活在此的人大多肤色黝黑,而方绍伦本就白净,这阵子又被拘在府里、船上,不止一张脸庞温润如玉,挽起的袖子、解开的衬衫领口露出来的皮肉更是白得发光。
烈日骄阳,浊水汤汤,这么一位标致的人物翩翩而来,也不怪人一眼万年、惊艳十分了。
灵波还没来得及出声斥责,车厢里的张定坤已经探出半个身子,冷冷地睨了卢玉峰一眼,伸出一只胳膊,手掌心朝上。
方绍伦略略迟疑,还是伸手放入他掌心。
张定坤一把攥住,将他拖入车厢,顺势揽在怀里。
卢玉峰惊得目瞪口呆,在灵波的催促下,坐进驾驶位,忍不住回头看去,却见“美人”窝在张定坤臂弯里,大概是疲累了,一双眼眸闭合,鸦翅般的长睫微微抖动着。
旁边传来一声轻咳,他梦醒似地抬头,张定坤正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他慌忙转头,发动汽车,一路颠簸着往卢府的方向开。张定坤出声道:“一身风尘,先回府里梳洗一下,改天再去拜见义父和卢爷。”
伍爷在沪城的公馆是中式大宅,他住不惯西式洋楼,一直客居卢府。他与卢振廷相交莫逆,每日里下下棋,打理玉石矿上的诸般事务倒也便(biàn)宜。
两位老爷挂念着张定坤的安危,见他平安归来就放了心,倒不急着厮见。
卢玉峰答应着掉转了车头,又道,“来之前爹吩咐过了,三哥要是累了就先回去歇息,明日府里设席给你接风。”
他忍不住透过后视镜却瞄后座两人的神色。
灵波隔着衣服,在他胳膊上轻掐了一把,“好好开车吧。”她在曼德勒待了这段时日,跟卢府这些公子小姐们算是很熟络了。
张定坤看一眼闭目假寐的方绍伦,嘴角掀了掀,将胳膊略略收紧了些。车厢里陷入沉寂,四人各怀心思静默不语。
后头三人急不可耐地推搡着赵文进了左云开来的那辆车。
赵文“哎”了一声,“慢点,急啥?”
“哥你怎么?脚受伤了?”赵武问道。
赵文点点头,“走路还不太灵便,没什么大碍了。”
他一只脚掌让景园安插的机关捅了个对穿,多亏是在沪城,上圣约翰打了破伤风,又在船上将养了这些时日,好得差不多了。
“矿上怎么样了?”
“有伍爷坐镇你还不放心?咱们矿洞里头的好货连卢爷看了都咋舌呢。”左云兴奋得搓手。
鹤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前头的汽车,“大少爷跟三爷咋了?吵架了?”
“别提了。”赵文耷拉着脑袋。众人一再追问,他才娓娓道来。
原来当日方、张二人与领着一群漕帮帮众的唐四爷接上头,正要撤退,唐四爷却又捧出个木箱子来。
他本就是个极讲义气的,何况漕帮上下谁不知道伍爷面前,张定坤这个义子比伍平康那个亲儿子还要吃香呢?张定坤亲自请托,自然是万分尽心。
这边张定坤摸进景园别墅,他转头就在黑市上四处寻访,花重金弄来了一箱“铁疙瘩”。开始在山涧投掷火把,就想丢一枚试试,又怕误伤到张定坤和方绍伦,这会见两人平安出来,立刻就献宝一般,将装着铁疙瘩的木箱子呈上来。
张定坤一见,欣喜万分。他几番对上三岛春明都没讨着便宜,早憋了一肚子火气,他臂力惊人,若从山巅将这箱子“铁疙瘩”投入景园别墅内,便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为着东瀛封锁水面、扣押过往船只,漕帮跟东瀛早势成水火,又有张定坤撑腰,不怕伍爷责难,唐四跟身后几个兄弟自然跃跃欲试,当下拿了绳索就要往山巅攀援。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拖住他胳膊,“不要节外生枝。”方绍伦面带责难地看向张定坤,“只图一时痛快,咱俩上船走人了,四哥他们可还要在沪城地界讨生活。”
他被羁绊在三岛府时日不短,又看过保险箱里头的文书,对三岛春明及其身后势力比张定坤和唐四爷更为了解。
如果三岛春明真的在此遭遇不测,东瀛必然不能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