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城外的消息在城里越传越广,城里更是人心浮动。
陈学穆安排暗中观察的人将这些报给他,他却叮嘱人闭紧嘴巴,不可传到皇甫铁耳朵里去。甚至他都想送家人出去做预防治疗,只是他家人担心被盛军察觉,扣作人质影响到他,才最终作罢。
陈学穆很快下了城墙,骑马回府衙。他事忙,每日只能抽空过来看上一会儿。
寒风刮得脸疼,也送来让人恶心的焦味。
陈学穆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看到城里不同的方向升起三股黑烟。是烧遗体的地方,先前只有一处,如今增加到三处。但他已经麻木了,脑中先思量的都是“这样下去不知城里存的柴火够不够用”。
好一会儿,陈学穆察觉自己想的竟然是这个,不禁重重叹口气。
这日晚,陈学穆睡下之时觉得两边额角突突地疼。他忍不住想——不会真染上疫了吧,要不明日叫个大夫来看看,就不知还能不能唤得动人。
只是,睡到半夜,他却被仆从摇醒。
仆从满脸惊恐:“少尹,府衙被围了!”
陈学穆还在揉额角,都没反应过来,只顺着问:“谁围的,当班衙役呢?”
仆从:“就是衙役们带的头!”
陈学穆终于醒过神,当即揭被下床,仆从连忙给他披衣。
衣扣刚扣好,两人就听见外头一阵零乱又密集的脚步声。
陈学穆推开门,只见一群人举着火把冲进院子。
打头的是衙役,后头跟着文吏,还有各行各业的百姓,乌泱泱一群人。
陈学穆心惊肉跳,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平静模样:“深夜不睡,闯府衙有什么事?”
带头的衙役班头上前抱拳:“陈少尹,城中闹疫病,上头大官都跑了,只你留下主持大局,我们对你都十分敬佩。但现在外头盛军有办法治疫,大家夥也不想一直困在城里等死。”
陈学穆紧皱着眉头:“你们想开城门?”
众人立刻七嘴八舌地劝他。
“陈少尹,开城门吧!既然图国不管我们,那我们就投了盛国!”
“陈少尹,我爹娘今日发病了!我听说刚发病就医治还有希望,求你开门吧!”
“陈少尹,我一双儿女才六岁,求你救救他们!”
“陈少尹,我家已经死了五个人,只剩我和我妹,再死下去就要绝户了!”
“陈少尹,你一家老小也在城中,你总得想想他们啊!”
明明一片嘈杂,陈学穆却彷佛奇异地能听得清每一句话。而那一句句话,又像一根根尖锐的针,直扎进他心里。
班头高举起手让众人安静,再对陈学穆说:“陈少尹,你是好官。但今晚我们必要开门,若你不想降盛,我和兄弟们会护你一家从北门离开。”
陈学穆看着面前挤满了院子的百姓,深深吸口气:“景定守军有五万,你们召集了多少人?”
班头:“你出去看就知道。”
陈学穆一愣,试探着往前走。
人群向两旁让开路,众衙役跟在他身后。
陈学穆急匆匆往外走。而在迈出府衙大门的那一刻,他停下脚步,双眼大睁。
府衙前的大街上聚着密密麻麻的人,数不清的火把将深夜的大街照得透亮。
这一瞬间,陈学穆不自觉地闪过一个念头——原来景定还有这么多人吗……
班头上前指引:“陈少尹,还可上望火楼看看。”
府衙不远处就有一座望火楼。
在众衙役的开路下,陈学穆登上望火楼。
放眼一望,每一条街上都浮着一条火龙。众多大大小小的火龙“摇头摆尾”,只消一眼,便能明白其下按捺不住的急燥。
全景定的百姓,都在盼着开门迎盛军!
班头在陈学穆身旁低声道:“守军中不少人有亲朋在城里,我们劝动了他们,一会儿会先去劝说。”
陈学穆转头看他,却道:“不用,守军也想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