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瑱听了这话,浑身僵硬,一颗心直直往下坠去。
他只知道程嘉束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所以自她怀孕之后便事事小心谨慎,平日里也是温言软语相劝。却没想到她性子竟刚烈到如此地步。因为自己强迫她生下这个孩子,竟然存了死念。
见程嘉束此时面色苍白躺在床上,生死不知,他胸中只余悔恨。早知如此,他怎敢如此逼迫她。
祈瑱惊惧难当,伏在程嘉束跟前一叠声道:“束娘,是我的错。我不该逼你……求你莫要生我的气,以后我再不敢逼你做任何事,你莫要拿自己的性命吓我。”
程嘉束一动不动,似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身下依然流血不止。
便是祈瑱平日里再冷静自持,此时也再控制不住情绪,看着程嘉束连声道:“束娘,束娘!“
程嘉束却是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祈瑱心中一片冰凉,此时却听到彦哥儿呜呜的哭声。他心念一动,又唤道:“束娘,你看看彦哥儿……”
便是束娘再恨自己,可彦哥儿是她最疼之人,她总不能连彦哥儿也一起抛下罢?
祈彦已经是满面涕泪,趴在床边边哭边喊:“母亲,母亲,你醒过来啊,我是彦哥儿,你醒来看看我啊。”
到底是母子连心,程嘉束迷迷糊糊听到彦哥儿的声音,终于有了些意识,睁眼看到彦哥儿流泪看着自己,含含糊糊道:“彦哥儿……”
祈彦见母亲醒来,大喜过望,又是流泪又是笑:“母亲,是我,我是彦哥儿。母亲,你千万莫要出事,我好怕……”
程嘉束此时意识还是模模糊糊,只觉得浑身疲惫,难以支撑,只断断续续道:“彦哥儿,我好累……真的是,太辛苦了,我……不想再撑下去了。”
祈瑱见程嘉束终于醒来,心中狂喜,也去看太医。太医亦是赶紧吩咐祈彦:“世子且跟夫人好生说话,千万莫要让夫人再睡着过去。我这里再重新开个方子煎药。”
彦哥儿不必太医吩咐,便一连声跟程嘉束说话:“我知道。母亲辛苦照料孩儿长大,其间辛苦,也只有孩儿知道。只求母亲以后能让儿子好好孝敬母亲,不要离开儿子。”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程嘉束脑中已经不清醒,只觉一片沉郁灰暗,喃喃道:“我好累。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家。”
祈彦小时候在别院,被程嘉束护着,其实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小时候不懂事,身居别院并无感觉。但是年纪大了,见了些世面,知道了人情世故,才感受到母亲带着自己生存的不易,知道自己小时候的无忧无虑,背后是母亲多少的艰辛。
此时见母亲的疲惫痛苦,念及过往,心中也是悲恸万分,哭道:“儿子能活到今天,全赖有母亲护佑。如今母亲没有生存之意,儿子不敢强留,不过是随母亲一起罢了。”
祈瑱身形一颤,看着这母子俩,面色紧绷,不发一言。
程嘉束虽不清醒,到底还残存些意识,听儿子这么说,隐隐觉得这似乎不对,喃喃道:“彦哥儿,你还年轻,怎么能随我去呢……”
祈彦哭着道:“儿子没了母亲,从此便无依无靠。没了母亲,若是以后再受人欺辱,还有谁能像母亲一般,想法设法替孩儿报仇?还有谁能如同母亲一般护着孩儿?我不随母亲一起去,又能如何?”
程嘉束下意识答道:“你,你还有父亲……”
祈彦回答得又急又快:“父亲待我如何,别人不知,母亲难道还不清楚?我长到九岁,才与父亲第一次相见,父亲对我能有什么父子情份?不过是看在母亲面子上忍我罢了。母亲若不在了,父亲又何必留我这个逆子碍眼?他年富力强,娶个高门贵女,再生个合他心意的嫡子,从小好好养大,父子情深,岂不比我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强!”
一旁的人听到这话,皆是若寒蝉,不敢言语,太医与稳婆更是心惊胆战。
程嘉束意识已不清醒,只喃喃重复:“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家,回我的家乡,我自己的家乡。”
她实在是不喜欢这个世道,一心想回到自己前世的世界。只是听了祈彦的话又觉得心酸,心中隐隐不舍。
祈彦聪慧,早知道母亲不同寻常之处,只是不说而已。如今生死攸关,眼见着母子就要天人两隔,实在忍不住,流着泪说:“母亲的家乡,能养出母亲这样的人物,想来定然是个好地方。只那是母亲的家乡,却未必是儿子的。母亲回了家,留我一个人,以后又要如何?母亲的家乡,母亲能回得,只怕儿子却去不得,以后九泉之下,又要如何再与母亲相见……”
程嘉束便是心如死灰,再无生念,只是想到之后留祈彦一个人孤伶伶在世上,无倚无仗,心中也不禁生了一分不舍。
祈瑱面色灰白,站立一旁,祈彦的话没有让他起半点波澜。他此刻心中全是悔恨。早知今日,他无论如何不会再要这个孩子。他只想要绑住束娘的心,哪想到会因此害了束娘的命。只是悔不当初。
他闭上双眼,眼泪汹涌而出。
却听稳婆惊喜道:“夫人的血止住了。快些,将参汤端上来。给夫人喂参汤!”
一屋子人立时像是活过来一样,从呆若木鸡中恢复过来,又是喂药喂参汤,又是换垫子擦身子,似乎方才那段惊世骇俗的对话全没有发生过。
直到太医再去把脉,道夫人的状况已经稳住,再无性命之虞,一屋子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祈瑱此时才感觉到自己已经双腿酸软,竟是站立不得。他踉跄两步,跌坐在椅子上,只觉着自己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