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么好躲的?人又能把他怎么样?回来抹把眼泪,一撅屁股做回他的大头兵。没能耐就是好,躲都不用躲。”
许三多委屈地叫道:“二哥。”
二哥终于仔细看了看他,他厌恶的是这世界和现在的事情,对这个小弟还是亲情犹在的:“你实在该挑早些日子回来的,那时咱家过得还是不错的。”
然后他走了。
许三多愣住,村长叹着气:“你这哥还真有个哥哥样。”
许三多终于明白那意思,拎起了包追上。
许二和走着,许三多追着,众人都认识的二和和众人都不认识的三多同样让村人敬而远之。
许二和终于从拆开的烟盒里拍出一支示意,许三多摇头,二和叹口气点上:“谁告诉你的?你回来干什么?”
“大哥。他去了我们队里。”
“这孙子,原来去你那了。”
“二哥,他是咱们大哥。”
二和焦躁地咬着烟头:“灰孙子。没出事时啥忙帮不上,有了事跑个鬼影子不见。我说了让他不告诉你的,反正你在那里也混得心安理得,混着吧。”
“二哥,我知道你为我好,可这事实在该让我知道。”
“不是对你好不好的问题,是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的问题。”
许三多噎住,跟随着。
“知道什么叫有用吗?出了事我买把菜刀,磨了锃亮,天天就砍在桌上。来了讨债的索命的,哥们说请了,人在这,刀在那,要哪块自己动手拿走。这叫有用。”
二和瞄了弟弟一眼:“你要手上有个几十来万再来跟我说对错。”
“我是说,二哥过得这么难,我早该回来。”
二和愣了一下,掉了头,看着墙,这让他走得极不自然:“你现在别给我下软药。我现在怎么都行,就是不能软,得硬着。”
许三多伸过去一只手:“二哥别难受,我回来了,咱们一起扛。”
“不难受吗?好,你也不要难受。”
这村子实在不大,他们也已经走到自己家门前,从院子外看是很完好的,但是门没锁,二和也毫不爱惜,一脚把门踹开:“看吧。这就咱们家。现在不叫家,叫现场,我没动过,不为保护现场,我懒得动——有本事别难受。”
许三多看着他的家,许百顺曾经为了把家里房子翻新呕心沥血,现在那完全成一片废墟了,窗户和门框都已经不复存在,家具成了垃圾,房子成了毛坯。
一张桌子摆在一地玻璃屑和碎砖之中,上边砍着一把菜刀——关于赖账的事情,许二和是半点没有吹牛。
许三多从房架子里把一张床拖了出来,现在他们家任一个地方都能沐浴到月光了。二和坐在桌子边看着,桌上有瓶酒,他喝着酒:“你折腾那干什么?我都是铺张席就睡。”
“总不能不管。这咱们家呀。”
在砖瓦堆里翻寻着被褥的弟弟让二和不忍卒视,不忍的结果是掉头又给自己灌了一口:“你不用担心咱爸。他说我进去,我说他进去,心里都明白,进去了好,没人催着,没人追着。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到里边反而有人照顾……”
“爸身体怎么不好了?”
“酗酒过度,胃出血几次了,现在酒精综合征,不喝就抖。”二和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本可以保外就医的,可是算了吧,那会被人逼死缠死……老三,看看咱爸呀,他一口气生了三个废物呢。”
许三多看了他一会儿,过来,沉着脸把酒瓶拿开。
二和不满:“你跟我起什么哄?”
许三多把他摁在那,二和带着醉意苦笑:“你说这一世人有什么意思?发了垮了,赔了赚了,哭了笑了,真了假了,也就喝口的时候还能摸着自己的边。”
“你不是做生意赚了好多吗?为什么不帮帮他?!”
二和伏在桌上喃喃:“告诉你一个秘密,一百个人说赚了,其实在哄自己,真赚了的人不说赚了,赔了的人才说赚了,他得哄着自己撑下去呀。”
许三多发着怔,叹了口气,把自己的衣服披在二和身上。
二和:“真赚了我会回来搞什么石灰矿……这里好香吗?”
许三多:“香不香我们都会回来,这里是家。”
二和聊着聊着已经睡着了。
许三多看着他的家,他的哥哥,又看了看手上的酒瓶。
他的手动了动,把剩下半瓶酒全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