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桥抬眸,身形残破摇摇欲坠。
明明凄惨落魄得要死,却被那一身血色衬得明艳逼人。
细瘦身躯被刺在无数长矛中央晃了晃,他唇角挂着殷红血渍,一双眸眼却漆黑清亮,薄薄唇角掀起冷笑,“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恶事,就是在冰寒雪原上救下你们。”
凌乱发丝,难掩清贵气质。
淋漓鲜血顺着腹部长矛滴滴答答坠落下来,像池水般淌了满地。
“胡说!”
有人恼羞成怒,用力抽出长矛又狠狠刺穿回去!
——噗嗤!
穿骨刺透鲜血横飞,长矛拔出带起的血渍,飞溅两点在眉梢眼角,像暗色里熠熠生辉的鲜红小痣,衬得那人濯濯如玉的眸眼愈发妖异摄魄。
流民握紧长矛的指端开始颤抖,不敢再看他。
分镜拍完,本应该暂停休息一下,可导演看着取景框里沈桥凄然垂下去的眼睫,半晌都没有喊‘卡’。
这种剧情最吃情绪,算得上是全片里最重要的重头戏,开拍之前他们就已经把演员走位跟分镜轴线设置好了,场景没变,五个机位也不用调整,顺着演员情绪继续拍下去就好。
也幸好他们剧组要求较高,就连群演都是有五六年经验老江湖。
没听到导演打断节奏,片场所有演员都维持着角色情绪,该惊恐惊恐,该心虚心虚。持戈拿刀,围着主角楚浔半圈着而站,两股颤颤,脸上表情从虚张声势到忐忑不忍都有。
五号机位镜抬起,越过‘楚浔’肩膀落在对面流民惊惶不安的脸上,然后推进,从左向右缓缓摆过。
第一视角慢速扫镜。
那错落站位的一张张脸落在镜头里,惊惶的,不安的,畏惧心虚不敢抬头直视的……像站在‘楚浔’的位置被围攻,压迫感,窒息感,格外浓稠。
沈桥垂下眼睫,脸色被唇角血渍映得格外苍白。
他脆弱得像一张被刺透的古籍纸页,全靠插在身体里的长矛撑着,仿佛只要撤下那些伤害他的利器,他站直的身体就再也支撑不住跌倒下去。
蒲扇般的乌漆羽睫轻轻扇阖了下,‘楚浔’敛下眼去,仿佛就连呼吸都快停滞。
流民怕他提前断气,连忙攥着长矛又狠狠戳了他一下,急切逼问道:“楚家的金鳞印在哪里?!”
金鳞印是楚家镇宅之宝,最初不过是楚家家主为爱子重金找人雕琢的一枚玉印罢了,去山寺找僧人开过光,挂在刚满月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身上,祈福求个顺遂平安。
后来,一代一代传下来,那金鳞玉印便成了楚家家主的象征。
倾楚家之财力、兵力、影响力,全系在了那一枚精致细腻的小小玉印上。
斗转星移,便成了人人觊觎的绝世宝物。
曾经为孩童祈福雕琢出来的玉印,最后竟然变为灭门催命的屠刀。
‘楚浔’心底充满悲戚荒谬的宿命感。
刺进身体里的刀戈滴着鲜血又往血肉深处狠狠戳了戳,那承过他救命之恩的流民,满眼狰狞戾声斥责,“快说!”
‘楚浔’抬起眼皮笑,脸色却惨白得仿佛下一瞬就要晕厥过去。
那人不敢耽搁,大声急切道:“我们也是受人逼迫!楚公子,你们世族之间的争斗小民不懂,但那人交代了,必须要将楚家的金鳞印带回去!否则不止您这里……就连整座金陵城动会被血洗!”
眼前一阵阵泛起黑雾,‘楚浔’嘴角鲜血不断淌下来。
虽他们没有明说推动这场血灾的背后人是谁,可听着流民嘴里的话语,‘楚浔’大概也猜得出来。
不过一群道貌岸然的贪婪禽兽罢了,世族之争,向来如此。只恨他们不在这里,不然……不然……
‘楚浔’溢出一口鲜血,在流民焦急逼问之前,缓缓启唇,“祠堂里的蒲团,跪下,磕三个响头……”
声轻音散,气若游丝。
“什么?”有流民走进,侧耳聚精会神去听。
‘楚浔’意识濒薄,虚弱声音快要散开,“香炉暗格……左右掰转半圈,身后暗门打开,石阶通往地下……”
“在楚家祠堂暗室里!!”
那人转身高声喊出,一群人里乌泱泱分出一堆,举着长矛刀戈就朝外院祠堂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