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好似连多看都懒。
但她还是高兴,整日轻快地走路,仿佛那一声“谢”是赐予她的金箔玉章。
有一回,她做了桃花糕,偷偷送去他书房。
却撞见他刚洗完澡,从屏风后走出来。
她呆了足足三秒,眼前人披着单薄里衣,头发还未干透,水珠顺着他清瘦的下颌一路滑到锁骨——
她耳根猛地红了,连头都不敢抬,手忙脚乱把点心放在书桌上,低声结巴:“我、我做的……桃花糕,哥哥要不要尝尝?”
他垂眸看她,指尖微动。
她穿着绣鸦青荷花的小袄,领口松松垮垮,手腕细细,小半截臂白得耀眼,像是不经意露出来。
指甲染着浅粉,颤着递过来,那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在期待什么。
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他没动声色,只接过糕点,淡声说:“放这。”
便没再看她,只拿起那只装点心的瓷盒,指腹摩挲着她亲手画上的小鱼。
……
某日黄昏,佣人说要带她出去兜风透气,顺便见识一下市面。
车沿着法租界绕过,阳光碎金般铺洒在车窗,她抬手挡着光,眉眼柔柔的,神思飘远。
直到那辆车缓缓停在一家洋行酒馆外。
人声鼎沸中,她忽然一眼瞥见熟悉的身影。
纪斯淮。
他站在洋馆台阶下,穿着熨帖的灰色西装,衬得身形颀长,身边围着几位气质张扬的年轻男子,似乎是在聚会。
那人低头接了烟,笑得极轻,却隔着车窗也令人怔神。
纪斯淮原本并不打算来此。
今日是法租界的一位洋行合伙人设局请他,谈的是码头的合同续期。
纪家在外港新投了一批机械,涉的是重金,虽说不喜这些交际场合,他却不得不露面。
酒馆选在了霞飞路转角的一家法式洋馆,格局考究,楼上楼下皆有隔间,多是沪上商人喜聚之地。
他一身剪裁极精的灰色西装,刚进门时,接过对方奉上的名片,只淡淡扫了眼,便懒得再看。
人群嘈杂,他却始终神色淡淡,像一滴水没入油中,油滑干净,水却不动声色。
正当众人各自寒暄,他忽然透过敞开的窗户看见了街对面的一辆车——
那车素素静静,颜色不张扬,却停得极稳。
他没由来心头一动,下一瞬,一道熟悉的人影从车中走下。
她穿着一身杏色旗袍,腰身细得盈盈一握,发髻绾得松松,未施脂粉,却白得像新雪初融。
裙摆下露出小半截鞋面,踩在石砖上无声无息,远远看着就像是风一吹就能卷走的纸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