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衷忻恭敬告辞,转身掀帘走进帐中。
赵阔身着银甲,正举着烛火看舆图,没回头便知是谁:“听下面的小兵报有嫌疑人等出没,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
赵阔放下烛火回身,他已是蓄起须髯,眉目间恣意潇洒的少年气已然消失,更添了几分久经沙场的凌厉与肃杀,一派沉稳冷冽。
他问道:“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左衷忻低眉顺眼,面无殊色,笑了笑拱手道——
“没有。”
第109章
穆宜华与乔擢英二人匆忙赶回明州城,乔擢英提议先去他家安顿。
穆宜华没有答应,只互通住址便回了家。恰逢穆长青休沐给她开门,见着姐姐蓬头垢面手中的东西又破碎不堪,他一下就急了:“这是怎么了?路上遇到歹人了?”
穆宜华让他将手上的活停下,赶紧去采买食物还有锄头木棍犁耙什么的。
穆长青更是不解:“我们家又不种田,为何要买锄头犁耙?”
“我回来的路上遇见左郎君了,他们已到绍兴,可金人穷追不舍,明州怕是不免一战,我们还是早做打算。”
穆氏姐弟还没将东西备全,衙门便贴出了告示,说金人南下在即,号召全城百姓共织草席以御铁骑。这种活穆宜华哪会,她将巧娘一家叫来,几人一起干活——五爷与长青劈竹,穆宜华和宝儿便学着巧娘的样子织席。
他们住的地方鱼龙混杂,穆宜华也不放心放他们走,便将他们留下,好歹等到风波过去再说。
二人也是没有推辞,穆宜华辟出厢房供他们下榻。
巧娘看着满院子的竹子,也是奇怪:“人都说行军打仗兵器铠甲最重要,这怎么还让我们织上席子了?”
穆宜华一边铺床一边解释:“金人之所以厉害,是因为他们的骑兵,而骑兵最重要的就是马匹。金人马匹的马蹄上有铁环,砂砾地上奔跑倒是无事,可若是在竹席上便会打滑。届时人仰马翻,就是我们反击的时候。”
巧娘似懂非懂:“打仗还有那么多讲究呐……”
穆宜华看她一副浑然无事的样子就知道她根本没把“打仗”二字放在眼里,这里的人们安逸太久,对苦难和混乱的反应已近迟钝,可这也正是穆宜华最担心的。
“巧娘,你这几日去将自己值钱的东西收拾出来,就住在家中,无事不上街,若是上了街也记得带上锋利一点的钗子或者匕首防身,切记保护好自己。”
巧娘见穆宜华这副紧张的模样,连忙笑着安慰她:“我知道我知道,衙门的告示我都看了。这不是还有驻城守军吗,襄王殿下的大军也在城外呢,金人进不来的,你别太担心了。”
“我不是杞人忧天,巧娘。”穆宜华拉住她的手,“战争与死亡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东西,它并不会按照我们的想法和喜好来,有时往往是猝不及防,人都还没看清呢,命就没了。”
巧娘虽未经历过汴京之难,但也能从传言的只字片语中窥得其中残酷,她知道穆宜华害怕却也无法真正感受她恐慌背后遭遇的万分之一。
她唯有安抚:“好,好,我知道。这几日我们把竹席织完,交了差,我们就哪儿都不去了。”
穆宜华买房子是便已在官府那儿自立女户,五爷和巧娘也算一户,官府规定一户要织十张席,紧赶慢赶夙兴夜寐终于交了差。
五爷与长青牵了一头驴将二十张席子背到官府,街上已然没有什么人了。衙役们催促着他们快回家,长青看那人的神色,心头涌起几丝不安与异样。城中的守军排列整齐,披坚执锐,步伐齐肃朝城门跑去。
二人匆匆回家,连忙将门关上。
“我看情况不妙,城门应该是已经打起来了。”长青说道。
五爷又重重地推了一把门:“这门好奇怪。”
穆宜华说道:“我很久之前换的铜门,防患未然——我来锁吧。”
说罢,她将铜锁的插销插上又扭动了几下机关才将这门真正锁好。
五爷和巧娘看着这复杂的东西还未回神,便被穆宜华拉到地窖面前。
那是在主屋床榻下的地窖,非得整个人趴着钻进去才能下去。穆宜华也不管榻下灰尘,撩起袖子就将封住地窖的木板推开,又钻出去让了位子给巧娘:“你和宝儿先下去,东西也拿好。长青,你把爹娘的牌位去拿来,还有钗子和那把剑,你带着下去。”
长青答应,连忙将东西都搜罗整齐钻下地窖。五爷想拿着锄头守在外面,穆宜华不让:“这墙我让工人们都加厚加高了,门也换成了铜门,真要打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进来,还是先下去吧。这地窖也不显眼,应当是能躲过一劫的。我们手无寸铁,与金人对峙必定是落下成,能躲则躲,不能逞强。所以五爷,还是下去吧。”
“你下来吧!这个时候外头都是兵,哪用得着你逞英雄?下来!”巧娘发话,五爷也不得不听从。
穆宜华拿着锄头和犁耙也钻了下去,从里面合上木板。地窖瞬间陷入黑暗,宝儿吓得惊叫一声,连忙被巧娘捂住。
穆宜华摸黑走到一面墙边,伸手够了够,终于触到一块可移动的木板。她往左一滑,从地窖的顶端忽然透出一缕光线——那是唯一连着外头的地方。
“这块地方朝着后院,不容易被人发现。现下透透气,若有人来了再把它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