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延好高的评价。”沮渠青川以手指轻叩案几,神色颇耐人寻味,“这样棘手的一个人,当初我怎么就放他走了呢?”
“下官倒是觉得,放他走也并非下策。若是在酒泉就杀了他,无非是条贱命,杀了就没了。但大将军放他走,现下有他在敦煌,反而是件好事。”
沮渠青川挑起眼角看了张溱一眼,轻飘飘地问:“对谁是好事?”
“对您。”张溱正色答道。
沮渠青川没接张溱这句,而是蓦地换了个话题:
“折冲将军郑揽和平朔将军沮渠成勇已奉命前往张掖集兵,待辎重粮草皆备齐,差不多已是立秋前后,届时大王就该亲征了。他一心要去找李氏报剜眼之仇,怎么劝都不听。”
“您也要去?”烛光映在张溱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那是自然。”
张溱往沮渠青川那边凑了凑,刻意压低声音,语气里扑簌着一丝冷意:“大将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沮渠青川蓦地笑起来,眼中清光又润又凛。
他放了一枚棋子在敦煌,估摸着这枚棋也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
苏绾和手下女军从城里回到玉门大营的时候,带回了凉州君是个瘸子的消息。
今日是望日,苏绾照旧去了募兵所处理募兵之事,刚进城就听到了这八卦,说是整个敦煌都传遍了。
苏绾并没把这当成什么大事,她见过的缺胳膊断腿的人太多了,只要上了战场,谁都没法保证自己能囫囵个儿下来。可跟她一起回城的那几个年轻女军,却是真的被惊到。
这不,才回来,这消息就以飞毛腿一般的速度绕着大营跑了三个圈儿。
女军们因为凉州君和云将军不对付,对他都没什么好感,不过也不至于厌恨。这会儿听说此事,大部分人都是咂咂嘴摇摇头,或许还会再说几句活该、恶有恶报之类的话。
惟有北宫茸茸,听到消息的瞬间就急了,她要去找云安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云安却不知去了哪里,整个将军府上上下下都翻了一遍,连个影子都没翻到。
“茸茸。”
林娇生刚从书吏房出来,就见北宫茸茸站在那儿抓耳挠腮,总感觉她下一秒就要用爪子刨地了。
“小郎主,”北宫茸茸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你见到将军了吗?她去哪儿了?”
林娇生:“望楼。”
话音甫落,北宫茸茸撒腿就跑,一眨眼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哎——,茸茸——”
林娇生想叫她却没叫住,面上浮起一抹不忍之色,小声嘀咕了句:“我还没说是哪个呢……”
前文已述,玉门大营所在之处原本是武昭王建立的军屯,整个建筑结构就像是个小城池,或者说是个大坞堡。军营四角各有一座望楼,高高地耸立在那里,用来观察大营外的情况。
接下来,女军们都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将军府那个姓北宫的姑娘,火烧屁股似的一口气奔去了营北的望楼,片刻后又从营北奔回营南,紧接着又奔向营东,最后终于停在了大营西边。
好一通狂奔,直带起风卷尘沙漫天。
“这脚力行啊!平时真是小瞧她了!”众人齐声惊呼。
此刻,望楼披着斜阳,楼上是剪影般的云将军,楼下是快背过气去的北宫茸茸。
云安听到动静,垂眸看向望楼下方,见是北宫茸茸,便问她:“怎么了?”
北宫茸茸沿着梯子爬上去,气还没喘匀就急火火地问:“小……小……小郎主……怎么……瘸……瘸了……”
云安没答话,转头望向前方。
天快黑了,天地接壤之处已是一片浓蓝烈紫,白昼要死不死地悬在地平线上,很快就会被黑夜彻底吞噬。
大营内,高高的火垛已经点了起来,营门也已关闭。望楼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小队女军从营门内夜巡而过。
北宫茸茸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正想继续问,却突然瞥见云安手里拿着一样东西。
“帛鱼?”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