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我有这个。”
云安接过一看,里面装着大半瓶清澈液体,烛光下也辨不出究竟是什么颜色,只知道能装在如此珍贵的琉璃瓶中的,必然不是什么井水河水。
“这是?”
“是陈医官给我的药液,用羯布罗香、菊花、珍珠粉熬制,将这种药液滴入眼中,我的眼睛就没事了。”
李翩说这些的时候终于不再是老成持重的样子,面上显出一种年轻的富家公子特有的骄矜。
云安笑着说:“真好。”
李翩看了云安一眼,忽地又跑去里间,拿出一个小罐子递给她。
“给你。”
云安接过,刚打开罐子就闻到一股扑鼻药香:“这又是什么?”
李翩抬手在他自己的脸颊上指了指,说:“消肿的,十分好用,你拿去。”
云安瞬间明白过来——李翩是看到她被掌掴而红肿的脸,所以赠药给她。
她不用揽镜自照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很丑。挨打的地方有种火辣辣的烫感,不消说是肿起来了,搞不好现在已经整张脸肿成猪头。
云安并不是那种大大咧咧万事无所谓的粗心人。恰恰相反,她心思细腻,所有感情在她心里都能一分为二,成倍放大。所以,李翩赠药本是出于好心,却让她万分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的窘迫。
“多谢,我该走了。”
云安说着就要起身,但她怀中抱着猫儿,使了个力却没能站起来,身子歪斜还把茸茸吓了一跳——原本就窘迫,现下更窘了。
哪知李翩却将手按在她肩上,不让她起身。
“先别走。”
云安抬头看向李翩,不知他是何意。
“云先生是不是身体不好?”李翩问她。
云安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你等等。”
说完这句,李翩又开始在里外间跑进跑出,像只跃跃欲试打算拆家的二狗子。
看着李翩翻箱倒柜找东西,云安不知他在找什么,也不好随便问,只得继续坐在锦褥上干看着。
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捯饬完毕,将一个四方形描金漆匣递给云安。
云安认出这是个钱匣,赶忙摆手拒绝。
“你今晚来这儿不就是为了它?”李翩道。
他这话说得轻飘飘的,也并无责备之意,却让云安的脸霎时间涨得通红。
李翩说得没错,她今晚从狗洞爬进来就是为了偷东西,随便偷点什么都好,偷了之后拿去换些钱,然后就可以买粮和药。
——这样不堪的事突然被人说破,真是难堪极了。
云识敏时常跟她说,人可以穷,志不可短。可她现在这样子何止志短,简直已经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李翩见云安愣神,抓起云安放在茸茸背上的一只手,将钱匣塞在她手里。
“拿去给云先生医治,病人耽误不得。”李翩说。
钱匣沉甸甸的,不打开也知道里面装了不少,刚才李翩翻箱倒柜的时候她听见了五铢钱哗啦啦的声响。
云安看着钱匣,只觉案上烛火已经烧在了脸上,烧得她无地自容:“我不能白拿你的……我……”
李翩打断她:“你急用就别推辞了。你要是不想白拿,日后再还我也行。”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隐约显出些快乐。
一个什么都不缺的人,看到一个什么都缺的人,非但不厌烦,反而十分高兴地把自己的东西赠与她。
——因为他什么都不缺,所以什么都不担忧,也什么都不在乎。
云安明白,这叫施舍,是高贵之人拥有的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