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眼紧闭,感觉睡在旁边的那个身体向自己这边移了移,手从面颊上挪开,转而摸到了她身上盖着的那条烂褥子。
还没等云安反应过来,那只手遽然用力,一把就将褥子掀开。
“啊!!”
虽说是和衣躺着,但十七八的黄花姑娘就这样被人掀了褥子可还了得。
云安再也装不下去,脱口就是一声惊叫,正要翻身坐起,下一秒就感觉一个温热的物体骤然覆在了她身上。
——不是李翩,是被子,不好意思。
“夜里凉,别冻着了。”清润好听的嗓音响在云安耳畔。
李翩将那床绣花被拉过来些,给云安盖好,现下两个人裹在一床被子里。
他们之间原本有一尺的距离,可被子这么一裹,那一尺的距离也就完全消失在了薄薄的绣花被中。
云安仍是浑身僵硬,李翩离她太近了,被子裹上之后,他身体的热度就愈发明显。
王栩临走的时候给他换了身干净中衣,仍是太守府惯爱的浮夸轻薄白缣质地。
此刻,他的体温透过那层白缣,横冲直撞地扑在云安身上,扑得她彻底连呼吸都忘记了。
李翩也发现了云安的僵硬,忍不住又想打趣她,故意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云姐姐,你这样能睡得着吗?”
温热的气息纠缠耳畔,痒痒的,云安简直要哭了。
可是没办法啊,始作俑者确实是她自己,她自作自受,她咎由自取,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云安真的要哭了。
还没哭出来,她忽地感觉一个又温又软的东西轻轻贴上自己面颊,她脑子发懵,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李翩的唇。
她下意识抬手就推,谁知刚抬起手,双手就被人用力抓住了。
云安越挣扎,李翩就抓得越紧。
他手劲好大,受伤了还这么有力,要是没受伤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慌乱中,云安瞎头瞎脑地想。
正挣扎着,忽听李翩发出一声惨叫:“——疼!”
云安心下一惊,再不挣了,赶忙主动凑过去问他:“哪儿疼?腿疼吗?踢到你了?”
她以为是刚才乱动的时候,不小心弄到了李翩的伤处,故而十分着急。
谁知李翩却笑得贼兮兮的,顺势将她拉进怀里,笑着说:“嗯,你踢到了,你赔。”
——骗子,大骗子。
——行吧行吧,你有伤你说了算。
——被他抱着的感觉……还挺舒服的。
脑海里七波八浪掀过之后,云安终于放松下来,把头抵在李翩下颌,感觉到李翩低下头在她发上很温柔地亲了一下。
“睡吧。”李翩轻声说。
“夜里你要是疼就叫醒我,我去给你弄药。”云安的声音从李翩颈窝处传来。
“好。”
*
说了睡吧睡吧,可云安却几乎一夜都没睡着。
她的心跳久久不能平复,忍不住想东想西。一会儿想李翩身上的伤会不会很疼,一会儿又害怕自己睡着了乱翻身踢到他,一会儿又想两个人抱在一起怎么那么像夫君和新妇。
像夫君和他的新妇……
这念头甫一出现在云安心里,就如同春风吹起的葳蕤野草,只需淋一场最轻柔的雨,便能立刻向着脑海中那片荒原蓬勃生长,一发不可收拾。
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云安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突然不想去投军了,他这么好,给他生儿育女,家长里短一辈子,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干脆就像他许诺的,两个人私奔去江左投靠司马氏,他是陇西李氏出身,在江左立足根本不成问题。
自己并不图什么锦衣玉食,就图他这个人,能一生一世夫唱妇随,会不会比在军营里灰头土脸地摸爬更有意义呢?
一整夜都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度过,直到天边已经翻起鱼肚白的时候才终于朦朦胧胧睡了一小会儿。
待她睡醒,正在心里庆幸李翩没像从前的她自己那样大半夜被疼痛折磨的时候,一转头却发现李翩面色惨白牙关咬紧,攥着拳头似在极力忍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