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瑄一边说一边将李翩往步障外推,边推边不住嘴地催促:
“快快快!快马加鞭!赶紧走!”
第54章嗔恚身缚(5)给我把他衣裳扒了!……
二人边说边往步障外行去,怎知刚打起布帘就愣在原地。
只见前方不远处,五六匹马正从子城方向朝着声闻寺狂奔而来,一路上掀起漫天尘沙,惊得路旁百姓急忙躲闪,而那打头之人正是怒气汹汹的李椠。
果然人算不如天算,就差最后一步……
看来这次是逃不掉了……
李翩感觉此刻自己胸腔内揣着的已经不是心,而是一块死沉死沉的巨石,缀得他连呼吸都变得有点困难。
李椠策马近前,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向着李翩走去。
他面色铁青,眼神中泛着阴鸷凶狠的光,像头恶兽紧盯着自己的猎物那般令人心头发毛。
李翩心里也发毛,但事到如今他也没办法,只能一人做事一人当。
眼看李椠越走越近,李翩忽然一掀衣摆跪了下去。地上满是粗粝的砂石,膝盖磨得生疼,可他却跪得无比端正。
“父亲。”
“你个兔崽子,你好大的胆子!!!”
李椠嗔目切齿,边说边抬起手中握着的马鞭,鞭柄差点怼到李翩脸上。
谁知李翩仍保持着沉静面容,俯身向李椠行了一礼,道:
“不知父亲所指为何?翩奉父亲之令在此放还税银,目下此事已毕,幸未辱命。”
一听这话,李椠瞬间额角青筋暴起,简直要破口大骂了——好你个小兔崽子,敢把锅往老子身上甩,老子什么时候给你命令让你来放钱了?!
但他不能骂,至少不能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像个市井村夫一样跳脚骂人。他得把火气暂时压制下去,可越压制他的表情就越是狰狞可怖。
只见李椠面上细肉都已经气得扭曲,牙也咬得更狠,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李翩微抬眼角,觑了一眼父亲愤怒的样子,藏在袖中的手也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其实他今日让人大街小巷去吆喝,甚至把八十八个里的里魁都叫来,确实是故意的。不仅为了将钱财速速归还于百姓,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阵仗弄得越大,李椠就越没办法。
堂堂太守大人,哪怕是为了自己那张面皮,也不可能在百姓全都知道了府衙放还丧税的时候突然叫停,更不可能把已经放还的钱再重新收回去。
他要逼着李椠骑虎难下,不得不将这些不义之财物归原主。
于是乎,他努力压住自己心底的惧怕,开始对李椠说自己打过草稿的谎:
“禀父亲,昨夜饮酒时,您对儿子说,您前些天做了个梦,梦见大伯,大伯说他很快就要去往阿弥陀佛之净土,不再需要任何俗情俗物,尤其世俗钱财还会成为他西行的阻碍。……昨夜您特意交代儿子,让儿子将这些丧钱全部归还百姓,积善累功,以此襄助大伯去往佛国。”
这么一段话说下来,李椠听出了李翩的意图——儿子是在逼他,让他再动不得分毫。
霎时间,李椠只觉一股猛烈的怒火“轰”地一下烧在胸口,差点没把胸腔给烧炸。打从娘胎落地,他从没这么窝囊过,偏偏现在让自己如此窝囊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亲儿子!
——人们总是很容易就承受上位者给予的难堪,却往往无法接受下位者的违抗。
李椠感觉此刻的自己真是使出了吃奶力气才克制住想要当街抽死李翩的冲动。
他克制住了冲动,却没克制住自己已经青得发黑的脸色和急剧起伏的胸膛。
马鞭被他紧紧攥在手中,硌得手心生疼,但这疼痛仍旧无法抵消他的怒火,烈焰越烧越猛,烧得他眼睛发红,似要喷出火来。
此刻丧钱早已放完,但四下仍有许多百姓围观,尤其是看到李太守怒气汹汹地扬鞭策马而来时,原本已经散开的人群又“呼啦”一下聚在了声闻寺外。
他们不敢离得太近,就在十来步远的地方聚着,赶也赶不走,散又不肯散,像一群微不足道的蚂蚁。可这群蚂蚁现在却让李椠这只狮子咬牙切齿无可奈何。
李翩仍身姿笔直地跪着,李椠没让他起来,他就一动不动。
烈日打在头顶,身体像是被一团烈焰包裹着,烧得全身上下都火辣辣地疼。
过了好大一会儿,李椠好像终于按下了心头的暴怒,冷笑一声问道:“现下已经全都放完了?”
“依照户册,已全部放还。”李翩平静地答。
李椠的目光又是一凛,再次攥紧了手中马鞭,半晌又道:“还跪着作甚,起来吧,跟为父回府,咱们慢慢处理此事。”
听了这话,李翩从地上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