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竹君子云胡?
过眼桑田海市。
惟愿耄耋仍有知交待,
幸甚并辔同游吾与汝。
写完后李翩并未搁笔,而是将每句话的尾字圈了出来。云安凑过去一看,霎时惊得瞠目。
只见哪些被圈出来的尾字组成了一句话——若、有、消、息、急、速、送、回、康、忽、力、在、胡、市、待、汝
璍。
这根本不是什么文绉绉感慨天地万物变化的《答客书》,而是一封密信!
沮渠青川真是狡猾,他不用藏头,因为藏头容易被发现,所以他用藏尾。
云安和李翩对视一眼,现在全都合上了,李翩此前猜的一点不错——林娇生果然是沮渠青川打发来的察子。
云安面容严肃地问:“要我现在回去绑了他吗?”
李翩却摇头:“留着。”
“留着?!”
“扮猪吃虎,小心老虎没吃到,反将自己送入虎口。”
看着面前这封藏头露尾的《答客书》,李翩玩味地笑了——说实话,他对景熙侯沮渠青川越来越感兴趣了。
*
讲完这一茬,凉州君仍用他那种半眯眼睛的欠抽神情看着林娇生。
“怎不说话?”李翩问他。
林娇生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说什么?夸你?夸你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这倒不用。我就是好奇,倘若河西王知晓他被自己的亲弟弟算计了,不知会做何感想?”
林娇生脸色发白,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倘若沮渠玄山知道这件事的真实情况,一定会大骂全天下心机狡诈之人全都该死!
李翩在确认了林娇生是沮渠青川的人之后,故意让云安带他来参与商议军机,再之后又故意让他放消息给沮渠青川。
以沮渠青川的聪睿机敏,他一定会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诱导河西王去走有埋伏的北线——借刀杀人。
在那之后,河西王所率大军会在伊稚斜瀚海全军覆没,沮渠玄山没有世子,依照兄终弟及之制,沮渠青川便可顺利嗣位。而只要沮渠玄山一死,敦煌城的百姓也可免罹屠城之祸。
谋划闭环,每个人都将得偿所愿。
“多谢你啊,林家小郎君。看来扮猪吃虎这事,你还太嫩了些。”
林娇生的面色愈发难看。此地荒无人烟,只不远处有一座芦亭和一个明显荒弃的烽燧,人也只有他和李翩,外加那几个假扮流寇的太守亲随。李翩若是在这儿活埋了他,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李凉州,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林娇生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没好处,所以我改主意了。”李翩笑得像朵花儿一样。
“……你要干什么?!”
“早听说林家小郎君惯会穿针引线,所以我想让你在我和景熙之间也引一引。若我所料不错,除了胡市上的接应之人,你定然还有其他办法知会他,你就告诉他,我要与他面会。”
“我知会不到他。”林娇生想也没想就答。
李翩却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红纱衣,慢悠悠地说:“反正天色还早,不若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就在你装病的这几天,云常宁已差人将茸茸也送回了城内。若是你不肯的话……北宫茸茸,她很可能就活不过明天了。”
一听这狗东西竟然拿茸茸威胁自己,林娇生简直气得目眦尽裂,厉声喝道:“李凉州你还是不是人?!你敢伤害茸茸,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李翩凤眼微挑:“你是想看着茸茸死,还是让我和沮渠青川见面。一边是情义,一边是忠心,林蔚,你自己选吧。”
林娇生只觉怒火中烧,再控制不住自己,劈手就朝着李翩攻了过去。李翩灵活地躲过对方这毫无章法的攻击,紧接着反手一擒,林娇生的胳膊直接被扭在了身后。
凉州君也是一点儿没给他留面子,抬腿一踹,林娇生再次扑街。
这一次扑得太狠,径直啃了一嘴土。林娇生吐掉口中土渣,满眼怒焰。
李翩却根本没在意林娇生眼中腾起的怒火,他转身望着眼前的旷野和更远处的连绵山脉,忽然话锋一转:“林蔚,我知道你厌恶战火和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