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堵得发疼。
“颜冬宁,你到底怎么想的?谁准你擅自跑去找他道歉的!?”
他实在地怒了,声色俱厉,手指关节在桌上敲得梆梆做响。
“你以为我想吗?还不是不想连累你!”她憋着哭腔吼出来。
想起自己在太阳下晒了一下午,又是花光了小半年的月钱买来那幅画,还要在那混蛋面前虚与委蛇、装腔作势,结果呢?换来的却是他不留情面的斥责。
“雪儿,我没你想的这么没用。”他沉下怒气,压着声音道。
“裴家是势力庞大,可那裴一鸣在裴氏里头就是个边角料,在我手上,他翻不出什么天来。”
裴一鸣在他手底下干了这么些年,政绩一件没有,卖官鬻爵、收受贿赂,坏事干了一箩筐。要说有点什么长处,就是品味倒的确有点,充其量也就是个镶金边的酒囊饭袋。
“要不是因为他姓裴,那裴一元都多余看他一眼。就算他因为这个跟我有过节,捅到他哥那里,怕是也不会搭理他。”
朝堂的派系斗争牵扯甚广、极其复杂,章凌之了解他的老对手,裴一元城府极深,头脑清醒,他不会因为弟弟的哭诉而多讨厌自己一点;也不会因为弟弟的褒奖而多欣赏自己一点。
“这件事,你应该先同我打个商量。”语气中是微微的叹息。
冬宁竟不觉沮丧,听到他说没事,人都松快了起来,“真的吗?!所以你确定不会有事的吗?”少女的眼睛亮晶晶,欣喜地看着他,似乎完全忘却了自己曾经受过的委屈。
不知为何,她那小狗般纯净欢欣的眼神,竟是将他心刺得一痛。
“嗯。”喉结滚了滚,他沉沉应声。
“那就好。”她抿嘴一笑,酒窝没心没肺地露着,小小声嘀咕。
“你没事就好。”
墨黑的眼睛凝视她半晌,心中长长叹了口气。
“他……为难你了没有?”声音复又放低了下来,是往昔熟悉的温柔。
冬宁咬住嘴,扯出一个牵强的笑,摇摇头。
章凌之又盯了她片刻,站起身,踱步到她跟前,凛冽的眼神落在她颈间那片杏黄的丝巾上。
她一进来他便注意到了,一直忍着没问出口。
小姑娘向来没有结丝巾的习惯,今日却把个脖子围得严严实实,本就叫他倍感奇怪。
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冬宁心虚地垂下眼睫,左右闪躲。
他的呼吸洒在额头,太过有存在感,如滚烫的潮水,漫天漫地地压过来。
不由得退后一步,他猛然抬手,解开丝巾。
脖颈间的雪肌上,落着大片大片的晒伤,明晃晃的烫红,鲜明刺目。
一下攥紧了手中的丝巾,他眼底酝酿着暴雪。
冬宁鼓鼓嘴巴,刚想安慰他“没事”,冰凉的手指抚上那处烫伤。
“疼吗?”
他一句温柔的问候,击中她摇摇欲坠的心。一刹那,所有伪装的坚强通通塌陷,在他面前坍成一片废墟,露出最柔软的那瓣芯,脆弱,又娇嫩。
“嗯……”她看着他,嘴一扁,泪珠吧嗒一掉,“疼的……”
是疼的呢,还委屈。那个混蛋,明明他才是做错事的那个,自己还要向他服软、向他低头,赔着笑道歉。
好疼呀,原来学会做一个懂事的大人,这么疼。
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是把不干和委屈一起咽,真的好疼呀。
她抽抽噎噎的,鼻尖浮上樱粉,朦胧着一双猫儿眼,无声跟他撒娇。
章凌之不知自己哪根神经搭错了,许是小姑娘顺着脸颊滚落的热泪叫他失了智,大掌一把按过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没事了,哭出来就没事了。”
手拍抚着她颤抖的后脑勺,冬宁双手攀住他的肩,任泪水沾湿他的衣裳。
她刚刚是想强装无事的,她以为自己长大了,可以坚强的。就像一个隐忍的大人那样,摆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
可是他一句“疼吗”,又轻易勾出了她所有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