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颜冬宁的感情,不止于爱护和怜惜,还有占有,还有欲念。
他想要她,不是父亲对孩子,而是男人对女人。
手中的折子啪地垂落,他陷进官帽椅中,惶惶失措。
恐惧和惊慌像巨大的兽嘴,将他一口吞没。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会生出这种畜生般的妄念,可他无法否认自己的一颗心,切切实实地为她跳动。他永远忘不了小姑娘刚来府上时,稚嫩纯真的模样,像只惶恐不安的幼兽,他掏心掏肺地对她好,是真心拿出了父亲一般的心态教养、疼爱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他无法追溯,更不敢追溯,每一次回眸审视,都像是在黑暗中,凝望深渊。
*
西风渐紧,吹秃了京城的梧桐树,黑漆漆光裸的枝干朝向灰白的天,风刮过,擦出萧萧的响声,肃杀干冷。
冬宁这个十七岁的生辰,过得清俭。天空没有降雪,章凌之每年都会精心准备的礼物也未如期而至。只早上睡醒的时候,看到床头落了一袋子银钱,锦囊装着,塞得鼓鼓的。
这就是他给她的生辰贺礼了。既传达到了心意,又透着几分敷衍潦草,竟是连个面也不肯露。说不难过是假的,但她很快又把自己哄好了。
芳嬷嬷本来还怕小姑娘又要难过得哭鼻子,没成想她却是淡定了许多,欢欢喜喜挑着衣裳,说要去上林苑看梅花。
心里顿时倍感宽慰。
好在,章大人似乎不再能像过去那样,随意牵动她的心情了。
十七岁的颜冬宁,真的有在努力长大。
腊月将过,冬宁又要去趟雅缘书坊。
芳嬷嬷掏出了一整套的保暖行装,不将她裹个严严实实,不敢放她出门。
琵琶袖小袄往身上一套,肩上再压一条水青螺纹披风,双手捂住手炉,浑身上下烘出一片暖气。
好在而今上街,不用再顾及身份暴露的隐患,幂篱却是不需要了,她终于可以毫无遮挡地在街上悠游自在。
怀中抱上写了一半的新稿子,芳嬷嬷陪着她,去了趟雅缘书坊。
天街寒冷,路上行人缓缓,书坊里人也少了点。只是冬宁一出现,那些人的目光都从书里,不约而同地移到她身上来。或明目张胆地打量,或从书中偷偷瞥几眼。
姑娘颜色实在太盛,十七八岁的年纪,五官正值长开时,眉如远山黛,一双秋瞳漾着水波,灵动而有神韵。雪肌红唇,明眸皓齿。只是那眉心处,浅浅坠着,似是凝着几分纤弱之质,偶尔地低眉颔首,似不胜凉风的春花,更牵动人的爱怜之心。
戴老板先是瞧见芳嬷嬷,这才认出了她,就是那同他打了许久交道的小姑娘。
以往姑娘过来,总是头戴幂篱,而今终于得见真容,不由惊讶,心中暗自感叹几句,又满脸堆笑地坐在她对面。
“戴老板。”冬宁笑着同他打招呼,酒窝浅浅浮现。
他又是晃了下神,脸上的笑容便更和蔼了。“颜姑娘,这下我可算是认清你了。”
被老板的打趣儿逗到,她抿嘴轻笑。几句寒暄过后,又将那新稿子递过去。
一阵商谈,她在纸上记下要点,收拾东西,便欲起身。
“多谢戴老板,那我再回去改改,一个月后送过来,您看如何?”
“那自然是好。”
话说间,冬宁转身便要走。
“颜姑娘还请留步。”
戴老板出声挽留,边对上一旁芳嬷嬷肯定的目光。
“戴老板还有何事?”
“呃……”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手往里间的屋子伸了伸,“有位公子自称是颜姑娘的书迷,想要亲自见你一面呢。”
心中倍感奇怪,冬宁几乎是被芳嬷嬷推着进去。
转进小房间内,看着从椅子上起身的少年,她不由张大了嘴。
“裴延哥哥……”
恍然醒悟,她转头看一眼芳嬷嬷,那老仆妇正露着丝慈爱的笑,看着她欲语还休。
“孃孃……你这是……”
“不干嬷嬷的事。”裴延连忙出声打断,成功吸引回冬宁的视线,被小姑娘这么蹙眉一瞧,他声气儿又弱了下去,“是……是我想要见你,才一直缠着嬷嬷的。”
冬宁睁着大眼,眨巴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