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阁老……误会了……非是裴家要强娶,是……是雪儿,她……是她自己想嫁的。”
男人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
瞳孔微颤的刹那,他唰地坐直了身子,“你说什么?!”
薛贞柳一抖,这下才着实感受到了他扑面而来的怒气。
大着胆子,咬紧牙,她一字一句地复述:
“雪儿说,她想嫁裴延。”
蓼芳园。
冬宁挨着母亲坐下,不可思议地发问:“真的?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薛贞柳点点头,筋疲力竭,说话再也没有往日那股精气神,“这关呀,我算是给你过去了。章阁老是点头了,不过不点头又能怎样呢?这事儿是叫他面子上过不去,可终究你是我们的女儿,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做主定下的。”
“我估摸着他心里肯定有气,只是不好当面撕破脸皮罢了,但人家不说,咱心里得有数。这下呢,是彻底跟他闹翻了,也不好再在人府上赖着。”她强牵出一个笑,想对受惊失魂的女儿报以安抚,“我和你孃孃明儿就去街上看赁屋,咱在这儿京城要跟裴家把婚事定下,还有许多要准备的,没个一两月这事儿下不来。这样,你就再在这里对付几日,等屋子一找到,咱就赶紧搬出去。”
“到时候等这订婚书一签,自有裴家来接手照拂你了,我和你爹也就彻底放心了,呵呵。”她笑着拍拍女儿的手,开始憧憬起那美好的未来了。
冬宁却笑不出来,心下总是不安宁。
这事儿……真就能这么轻巧巧地揭过去了?以她对章凌之的了解,这委实蹊跷。
心里有股隐忧,不停翻腾着,可又不敢叫母亲担心,只好也强颜欢笑着,同她说起了准备婚嫁的事宜。
“这看赁屋的事儿,有我和你孃孃就成,你这个身子也别到处跑了,在屋里头好好歇息便是。”说到结亲的事,她总算是由衷地绽开一个笑,手抚住女儿漂亮的小脸儿,“我们雪儿就准备美美地,做你的新嫁娘吧。”
她咧开一个堪比哭的笑,眼神漂浮着,心里头百千滋味,一时混杂在一起,叫人辨不清楚。
翌日。
用过午膳,薛贞柳果然携着芳嬷嬷,去街上寻牙人看起了赁屋。
冬宁今日却是睡意全无,饱食过后便倚在美人榻上看书。
刚来了点瞌睡,却听门扇“咣”地一声被拍开。
她惊得从榻上坐起身,看到门边面色阴沉的男人,几乎是瞬间,她便明白过来。
趁着阿娘和孃孃上街的当儿,他来兴师问罪来了。
果然,凭她对他的了解,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点了头呢?
阿娘以为,这事儿她来出面就可以了,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不亲口跟章凌之说清楚、做了断,这事儿根本就没完。
早做好了他来的准备的,本以为自己不会慌,可看到他那双阴郁的眼,愤恨之下掩着破碎的裂痕,突地,心便被他那隐隐受伤的眼神扎了一下。
有那么一刻,竟是差点生出愧疚来。
似乎这确是自己的不对。
在彻底放手释然了之后,她才又在脑中点滴浮现,他曾对自己的好。
真是再好也没有过了。有时回想她都觉得,自己脾气好似比在父母身边时又更坏了些,这真是叫他纵容出来的。
“我……”她从榻上站起身,开口,可又不知该说些
什么。
“颜冬宁,我问你。”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温度。
“你要嫁给裴延,是吗?”
疑心他被气昏、气傻了,为什么要问出一句废话。
这明明就是母亲昨儿同他说过的。
“嗯。”她点头。
他冷峻的面容此刻看起来格外平静,如果不去看他那双烧着暗火的眼,还有说话时方才能牵动一点肌肉的僵硬脸颊。
像是愤怒失望到了极致,只剩麻木。可又有那么一丝不甘,如灰烬中的余火,烧着、跳着,只要一粒木屑,就能立刻蹿起燎原大火。
“是。”她再答话,语气较之前更从容了,以至于从容到溢出些许冷酷。
“我问你……”他嗓音发抖,克制不住地,连手指尖都在抖,“是你自己的……意思……是嘛……”话差点梗在喉咙里,他艰难地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