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躺在床上这几日,人都饿得快要脱了相,本就小的脸儿越发尖了下去,没有涂胭脂的唇色惨白得吓人。
怎会如此?她分明记得,小时候她腮上总挂着点肉,看着白白胖胖惹人爱。现下这病,好像是越发严重了。
她这个身子,薛贞柳早该有所准备的,可真到了瞧着女儿这半死不活的虚弱模样,这心啊,简直就跟刀子捅似的疼。
遂眼神只是盯着她,分明一切都好好儿地,就是忍不住这缕缕她的头发,那儿摸摸她的小脸,好似怎么疼爱也不够。
冬宁喝干净粥,将碗递给茯苓,手中却被趁势塞了一张纸条。
心突地一跳,她趁母亲转头跟茯苓叮嘱之际,连忙打开,掩在被子下偷偷看一眼:主子吩咐,姑娘是在书房写书时晕倒的,切记切记。
只这一句话,又叫她想起在这房中的可怕回忆:被撑开的撕裂痛感、差点被破门的深重恐惧……一幕幕又再次席卷而来。
脸唰地便红了,长睫慌乱地颤着,她将纸条塞入枕头下。
颜母刚好回过头。
“我瞧瞧,哎,别说,这胃里进了点东西,脸色果然就好起来了。”薛贞柳心情总算是放晴了点。
冬宁扯扯嘴角,不置可否,眉眼沉重地耷拉下来,说不出的心事重重。
只当她是刚从昏厥中醒来,人还没恢复气力,薛贞柳也没多想,急着问出心中疑惑:“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我出门前还好好儿地,回来便又晕了?”
那云霞几乎从脸颊蔓延到了脖子,不愿回想,可又禁不住回想,她低头支吾着:“我在书房写书来着……可能是脑子里在构思,时间过久,颇费心神……才致忽然晕厥吧。”
这话,倒是跟章凌之那头的说法对上了。
不疑有他,她只皱眉道:“哎,你说说你,真就是个享福的命,这儿也累不得那儿也累不得。只怕你这辈子,真就是跟我和你爹讨债来的。”
母亲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从未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冬宁是知道的,她向来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不会去同她较真,但心中总还是有些不快的。
“娘……”她晃着母亲的手,又开始撒娇。
瞧女儿这样,薛贞柳牵起眼角的褶子一笑,总算是放宽了心。
“你醒了就好,我这颗心总算也能放肚子里了。这几日你昏迷,裴家我也没敢去拜访,这事儿我得赶紧重新张罗起来了……”
“娘!”
一听娘这么说,她脸顿失血色,手指紧紧抠住她的手臂。
“怎么了?”
偏过头,不敢直面母亲的目光,她颤抖着瞳孔,仿佛又忆起了那差点被击穿的撕裂之痛。
心有余悸,惊恐难当。
“娘……裴延我不嫁了……我不嫁了……”
“你说什么……?”薛贞柳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飘着嗓音问了一遍。
“我说我不嫁了!”冬宁泪水涟涟地望着她,又更坚定了语气:“我不要嫁给裴延了,不嫁了……”
“怎么回事?!”薛贞柳几乎跳将起来,洪亮的嗓门被拉得尖细。
“你这又是搞什么名堂?前儿才说得好好地,怎么突然又翻悔了?”
“娘……”泪水扑簌簌地滑落,那晶莹的泪珠子折射出少女的惊恐,“我不嫁了……我……反正我就是不嫁了……我不嫁他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嘴里只是胡乱重复着,如同种在脑子里的执念般。
实属是被她的任性气到了,一时也忘了去追究这反常之下的缘由,她蹭地从椅子上弹起身,“那你要嫁谁?!你说!他就是天上的天王老子,娘也给你把他拽下来,成不?!”
“娘……你别说了……别说了……”她啜泣着摇头,薛贞柳还在瞪着眼,呼呼直喘气。
“我不嫁了……我谁也不嫁了……”
旁的人是不用想了,就现在这情形,她要嫁谁章凌之都会发疯。她简直不敢想象,他还会做出什么来。
她怕了,她是真的怕了,可她又不愿意再这么跟他纠缠消耗下去了。
“娘……我想再养几天身子,跟你们回山东去……”
薛贞柳刚刚才冷静下来点,听她说竟然要跟自己回山东,心又猛然一提。
她坐回床边,攥住女儿的手,“雪儿你跟娘说实话……你……”嗓音抖得不像话:“你……是不是……是不是因为章凌之……?”
这个名字一出,冬宁空茫的瞳孔骤然放大,像失了魂魄般,连哭声也没有了,只有幽幽的泪水从眼眶里往出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