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康熙四十三年的那场八旗选秀,皇上将钮祜禄氏指给了他。
扶摇也想起不久前在名册上看到的那个名字——钮祜禄氏,幼晴。
她并不确定那位钮祜禄幼晴就是她认识的那位的人物,但算算时日,她嫁给胤禛够久了,然而那些鼎鼎有名的人物——年氏小年糕、钮祜禄氏禧妃,一个也没出现?
也该出现了罢?
此时她反倒期盼起来。
想瞧瞧那位据说是四爷“真爱”的年妃,也想瞧瞧未来雍正一朝威风八面的宫斗冠军,大抵是长日无聊,也或许早已习惯宋氏、耿氏、李氏在府上的日子,大家没事串串
门,聚聚会,好像府里再进一两个人、两三个人也没所谓。
遥想着将来热闹的四贝勒府,扶摇手指不经意一动。
这一动挠在四阿哥手心,他微微低头看向交叠的袖袍。对于一个平日就思虑过甚的人而言,扶摇这轻如羽毛的一挠却引得他心思百转。
扶摇是个大方的人吗?
很显然,不是。
低眸的瞬间,胤禛蹙了下眉,但再抬眼时,那双凛然的剑眉又舒展开,他若不愿意,无人能窥破他的心思。
“是么?我倒是不知。”他含笑回道。
“四哥就等着好事临门吧。”
午膳时,四阿哥望向扶摇,瞥了一眼又一眼,在他眼底,扶摇好吃好喝着,眼角眉梢都乐呵呵,好似方才在他手心那轻轻一挠浑然又不作数了。
扶摇坐他身旁,起初没察觉,直到四阿哥亲自为她夹菜。
扶摇想道谢呢,转头就撞见四阿哥一双沉沉的眼。
她不得不微微凑近了去,问:“四爷,怎么了?”
四爷道:“食不言寝不语。”收回目光。
扶摇:“……”
四月初大选便有了第一轮结果,只是胤禵口中所谓的对四贝勒府的赏赐却迟迟没有出现。
大选开始的头几日扶摇还有些兴致,渐渐地她也没趣了,索性顺其自然,要是府里真迎来一位格格,即便不是钮祜禄氏,她也会好生相待,将来宋氏、耿氏再邀她打马吊牌,就不会总是三缺一,非得拉着手底下的丫鬟上牌桌了。
扶摇的心思没在大选上头,四阿哥更不在。
虽然四阿哥一直很忙,但前些日子扶摇明显感觉到四阿哥又有棘手的事,他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有一日饭桌上说起,扶摇才隐隐觉察出他在忙什么。
齐裕从山东沂源县来信了,是叫一名镖师送到四贝勒府,经通传后亲手送到四阿哥手上。
四阿哥这才与扶摇提起,原来齐裕早已经通过会考,被外放至山东沂源县做了县令。
四阿哥告诉扶摇,冯瑛和齐裕在一起,他们所在的那个地方,是个山明水秀之地,虽不富裕,但也算民风淳朴。四阿哥语气笃定,道此番历练之后,齐裕定当脱胎换骨。
起初扶摇不甚明了这“脱胎换骨”的深意,后来她凝望向四爷的侧影,忽然心下明白,大抵和四爷一样,齐裕也会经历一些考验。
就是不知这些考验里,是否有哪一桩棘手得需要四阿哥伸以援手,否则,齐裕怎么会千里传信?
四阿哥未主动告诉得更多,扶摇便也将满腹疑问默默按下。
六月,大选结束,府里未迎进一个新人,扶摇应德妃之邀进宫,听说那位样貌品行都很不错的钮祜禄氏被指给了一名宗室子弟。
这不奇怪,扶摇暗忖,或许此钮祜禄氏并非彼钮祜禄氏。
当然,德妃召她入宫,绝非为了向她一宫外之人告知大选结果,德妃道出的,是一个更令人心惊的消息——不久前四阿哥受到了康熙帝的训斥。
“我只听闻那日乾清宫内殿碎了一只御用的青瓷盏,当值的太监们个个噤若寒蝉,面如土色。我原盼他来永和宫一同用膳,也好问问端倪……可左等右等,到底没见着人影。”
“后宫不得干政,规矩摆在那儿,我纵是心急,也不好多加探询。可他终归是我的儿子,扶摇,我只盼你能寻个机会,替我开解他几句。”
“皇上并未当众申饬于他,可见心中尚存体恤,始终是顾念着他的颜面……”
所谓伴君如伴虎,被皇帝训斥,简直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但从前德妃未能常伴胤禛身边,每当胤禛因事获谴、身受责难之时,她总迟来一步,曾几何时她望见儿子独身藏在宫墙的阴影下,那剜心之痛可想而知。她悔不当初,然而清醒之后,她发现重来一回,她还是会那么做。
将他送走、远离,方得保全。于是一次次,相似的场景往复循环,直到胤禛自己变得无坚不摧。
德妃对胤禛的复杂感情,扶摇尚不能完全感同身受,她只是觉得自己恐怕要辜负德妃的一番拳拳爱子之心了。
四爷在她面前总是伟岸而坚毅,扶摇甚至无法想象四爷这样一个人,会对谁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