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惟忐忑不安,不知会不会被拒绝。
然后,他的双眼被手掌轻轻盖住,前额落下柔如羽毛、轻似涟漪的触感。
“做个好梦。”迦隐低声道,“我的……”
最后一个词发音极短促,楚惟没听清,以为还是迦隐总说的“我的殿下”。
成年人讲完这句,直起身,在混沌的夜色里冲着他微微笑了一下,就离开了。
留下小孩子心跳砰砰,双手捂住自己发热的脸颊,钻到毯子里。
他十二岁了,不再是八岁的、一无所知的小幼崽。慢慢懂得吻不仅会落在额头上,不仅是安抚,还有别的位置和意味。
可是,「别的」又是什么呢?
小孩子带着迷惘与遐思,枕在柔亮如水的月光里,慢慢睡着。
在意识完全坠入梦乡之前,他模模糊糊想起来监护人先生最后讲的那句话。
不是‘我的殿下’。
而是……
「我的宝贝。」
第35章第35章自己可能上辈子真的是个……
周二是圣慈日,小圣子要在圣域穹殿接受参拜,聆听祷告。
这并非一件困难的工作,相反,楚惟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说,只要静静地坐在高台之上就够了,信徒自会从他的沉默中获取想要的回应。
只是今日……
小少年拢了拢宽大的衣袖,这是只有圣慈日才会穿的纱衣,罩在原本的圣袍之外,盈盈一抹雪色,薄如蝉翼。他有点儿想皱眉,又不得不保持面无表情。
今天前来的教徒,比往常少了起码四分之三。
每周二和周四都是圣慈日,人数不尽相同,但总体大差不差。在他继任以来的几年里,几乎没有过如此鲜明地感受到差异。
然而怪象也不仅从今天开始,差不多这个月内每一次圣慈日的人数都在减少。
当然不是这些人抛弃或者更改了信仰,而是更直接的原因:他们生病了。
春末以来,流行性感冒愈演愈烈,连日日清洁的教廷内也有不少人倒下。
楚惟见过那些病人,高烧是最基础的症状,在此之上有的人会呕吐,有的人过敏到全身发红,也有人陷入臆症失去神智。
这太不对劲儿了,他向歌莉娅提起,女医官同样觉得不对劲,只是她行医生涯中从来没见识过这种大范围的流行病,不敢妄下断论,只能按照普通感冒先行用药,辅以观察。
对于生性活泼、坐不住的孩子来说,圣慈日一动不动坐几个小时完全是煎熬;楚惟虽然静得下来,也难免觉得无聊,每到周二和周四的早上都会比其他时候更不想起床,连带着迁怒地把信徒们看作木头桩子。
但真的看到殿内空空荡荡,又觉得心好像也空了一块。
流感……已经发展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了吗?
圣慈日是主教派和祭司派交替值守,圣子虽然无需回应祈祷,总有人得指点迷津。
除了神恩宫的几个侍奉圣子的仆从,今日来的都是主教派的人,楚惟和他们不熟悉也不想熟悉,那份担忧找不到倾诉的出口,愈发怅惘。
就在礼拜将近尾声时,一个中年男人身形摇晃了几下,直直倒了下去,惊起一片尖叫。
最近高烧惊厥频发,圣泉庇护所排了医师在中央神庙各处待命,立刻有人过来抢救。
那人的情况非常不对劲,他并不是完全昏迷,四肢抽搐得厉害,并且伴以剧烈的呕吐。
众人合力将他扭动的身体搬向侧躺,以防呕吐物窒息,移开周围的物品。
医师正根据他的抽搐情况评估是否需要塞入纱布防止咬伤舌头,男人突然停止了一切动作,直挺挺地躺在那儿,瞳孔开始涣散。
医师暗叫不好,刚要叫人把他送去圣泉庇护所,就见男人猛地弹了起来,吐——不,这已经算得上喷溅了,而且不仅从口腔中,连鼻子、眼睛甚至耳朵都有——一大滩黑色的血。
周围人来不及避开,无一幸免。
而那个男人在短短几秒后彻底断了气。
这一幕发生得如此迅速又如此残忍,很多人一时反应不过来,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又即将可能发生什么,此前的惊叫成了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