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玄度扫了他一眼,“要不,你先照照镜子?”
铜锅里的汤汁渐渐见底,最后泡泡破裂的声音在沉默中格外清晰。
刘昌盯着他们交握的手,看了半晌,忽然垂头一笑,“罢了罢了,我吃饱了。”说着起身扛起那个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该去做生意了。”
贺玄度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那破旧的毡帽下,依稀可见少年天子倔强挺直的脊背。
“蓁蓁,谢谢你。”他开口道。
柳舜华不明所以,“你谢我什么?”
贺玄度看着渐行渐远的刘昌,“若非遇到你,我大概,会变成第二个刘昌。”
就像他一样,孤独、偏执,用暴戾掩饰内心的脆弱,在这寒冷的世间,无助地游荡。
暮色渐沉,柳舜华推着轮椅缓缓而行,忽然觉得,无论前路如何,只要有这双手相携,便没什么好怕的。
临到西门,贺玄度突然回头,“你放心,刘昌不会死。”
柳舜华一愕,“你怎么知道?”
贺玄度看着远处渐渐沉下去的夕阳,“睿帝临终前,曾留有口谕,不管日后何人登基,务必保刘昌一命。”
他这一番话,算是向她代交了个底朝天,将他这些时日的筹谋和盘托出。
柳舜华垂头,“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蓁蓁,我对你从无隐瞒。”贺玄度握住她的手,“我希望,你也是。”
第94章第94章别离开我!
天光将尽,一缕暮色斜映在府邸飞檐之上,朱红的廊柱愈发暗沉。
柳舜华本就不想瞒着贺玄度,尤其是目前的状况。
贺玄度与刘九生,刘九生与芊芊,犹如一张密密的网,将他们牢牢织在一起。
或许,她应该坦言,至少能让他稍微占取一些先机。
她方要张口,便见西门处有人从暗处走来。
“二弟,你们回来了。”贺玄晖神色平淡,目光自她面上掠过,落在贺玄度身上。
贺玄度微微侧首,语气淡漠,“兄长有何赐教?”
贺玄晖浑不在意,笑意融融,“我有些话,想同二弟说。”
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昏黄的光影在三人之间明灭不定。
柳舜华下意识拉紧贺玄度。
“夜深露重,柳小姐还是先回房歇息。”贺玄晖侧身让出半步,灯笼在他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我们兄弟许久未曾好好说过体己话,今晚要好好聊聊。”
“蓁蓁,你先回吧。”贺玄度拍了拍她的手,不忘温声嘱咐道:“夜里冷,你睡觉不老实,记得被子裹得紧些。”
暮色下,贺玄晖脸色骤沉。
这么多年,贺玄度还是头一回踏足贺玄晖书房。
脚下是冰冷的青砖,屋内炭火未及点燃,寒气渗骨。
案几上笔墨纸砚摆放得一丝不苟,烛火在灯盏中微微摇曳,将兄长端坐的身影投在墙面上,拉得修长。
同他想象中一样,这书房到处透着股淡淡的疏离,冷清得没有一丝人气。
贺玄度坐定,一抬眸,正瞧见墙角处挂着一幅画。
画中女子只有一个纤细的背影,一身明黄衣衫在桃林中格外醒目。正伸手去摘枝头的艳艳的桃花,衣袖半挽,露出一截皓腕。
贺玄度眉头深锁,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背影像极了蓁蓁。
可蓁蓁从不穿这样鲜艳的衣裳。
贺玄晖摆好棋盘,轻笑道:“我记得二弟幼时下棋不错,不知这些年可有精进?”
贺玄度垂眸看着棋盘纵横,“兄长说笑了,幼时棋路莽撞,哪里比得上兄长想得长远。”
“是吗?可是依我看,你落子看似莽撞,实则最懂藏锋。”贺玄晖执了一颗白子,说得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