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笑容满面,以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袒露自己丑恶阴暗的内心,像吐着毒牙的蛇蝎,阴狠冷血,而他是他们的产物,并且离不开他们的庇护。
身为这个家的一员,他从小就清楚反抗会得到什么样的后果。
他自动洗脑自己,觉得父母说的话也不完全是错的。
他喜欢程安宁,也想保护和陪着程安宁,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他梦里的女主角一直是她,能让她成为自己的女朋友自然不错,要是能成为他家里的一员更好了!而程安宁的亲人们对她家里的财产虎视眈眈,他们家可以帮她保护父母留给她的一切!
于是,他学着父母的样子,笑着点头说:“我知道了。”
毫不意外,他得到了父母的夸赞和鼓励。
再之后,他走出家门,抬眼看到了站在屋外的程安宁。
当时程安宁脸色不见一丝血色,一脸看怪物似的盯着他。
他大脑一片空白,慌张上前。程安宁却戒备后退,失望且激动地大喊大叫,然后转身跑走了。
他压根不敢去记住程安宁当时说的话,双腿更是僵在原地挪不开半步。
自那天之后,他被程安宁划分在她的对立面。
他见不到她,也联系不上她,每天只能到她家门口转悠。
直到一个月后的某一天,他和往常一样到了程安宁家附近,恰好碰到另一位共同好友,他觉得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这位共同好友出面,说不定可以顺理成章见到程安宁。
那天老天爷意外地眷顾他,他和那位朋友发现程安宁家的大门没锁,只是等两人进屋找到程安宁时,她已经泡在浴缸的血水里不省人事。
当然,他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程安宁是因为他做的傻事,他清楚程父程母的离去对程安宁的打击有多大,明白程安宁是撑不住了。
他的良心无时无刻受到强烈的谴责,同时无比后悔。明明程安宁是他喜欢的女孩子,也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他却在她遭遇重大打击的时候,非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还跟着父母一起算计她背后的利益,他背叛了这份友情。
他后知后觉自己做了多混蛋的事情,很长一段时间被噩梦缠身,梦里是程安宁冰冷怨恨的眼神,以及他永远追赶不上的背影。
他把程安宁送到医院的那天,一直待在医院里等。
听到程安宁抢救过来的消息,他想要进去看看,却被她的奶奶和外婆拦住了,他明白是程安宁的意思。再后来,程安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院,她号码注销了,也没再住在家里,渐渐失去踪迹。
他的父母不知道具体情况,总追问他和程安宁的进展,他情绪崩溃和他们大吵一架便飞回国外继续学业。
他父母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他就打三份工给自己挣学费挣生活费,再难再苦的时刻都靠自己熬过来了,直到他父母发现拗不过他,主动放低姿态跟他求和。
原来,反抗父母也不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是他从小固化的思想禁锢了他,是他的胆小懦弱害了自己。
后来他总是忍不住想,如果那个时候听到父母说的那些话,不去附和就好了,要是再勇敢一点就好了,这样他和程安宁就不会走散了。
回忆带来的痛苦,让楚逸原本缓和的情绪再次变得起伏不定。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拉对面那只近在咫尺的手获得一些安心。
程安宁眼疾手快,避开了,同时提醒:“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你总要动手动脚的话,我只能先走了。”
楚逸动作一僵,默默收回手,压抑的声线透着些许哽咽:“安宁,对不起,当年那些都不是我的本意,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
程安宁望向他泛红的双眼,小嘴微抿,缓缓开口:“如果这是你这些年执意要找到我的心结,我接受你的道歉。”
楚逸眸光一亮,像是常年笼罩在心里的乌云被拨散,声音颤抖:“那……你原谅我了吗?”
程安宁移开视线,语气平淡:“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我们都要朝前看不是吗?”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状态很不好,在收到楚逸的短信时,她正好像缕游魂似的在屋外游荡,想着既然楚逸回来了,那就顺路过去找他吧,好过待在充满回
忆的屋里折磨自己。
只是没想到会恰巧听到那些话。
楚逸是她从小最信任的朋友,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无法接受楚逸跟那些亲戚一样突然烂掉了。当然,她知道没有谁对不起她,也没有谁欠她,他们不过是暴露了自身最真实的模样罢了,而她有权利选择划清界限远离。
当时也算是给十九岁的她上了深刻的一课,那就是——谁都不可信,谁都靠不住。
楚逸闻言明了,眉眼难掩失落。
程安宁接受他的道歉,至于原不原谅是另外一说。
不过,能见到她,能再次跟她说上话,也很好了,至少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打听她的消息和下落。
楚逸花了点时间平复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