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回答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施颂真终于后知后觉:他在生气。施颂真回过头,身后狐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抿成一条直线,金色竖瞳喜怒难辨。
“你——”为什么在生气?
话犹未了,金瞳少年忽然弯腰,生涩地吻住施颂真的眼睛。施颂真只觉眼前一暗,随即狐妖温暖的吐息落在了眼睫上。这个吻很轻很浅,带着些被迫按捺的克制。
“施颂真,不要再生气了。”
明明就是在生气,语气却很无奈,像是一种妥协让步,好让这场没头没脑的冷战早点结束。施颂真缓慢地眨了眨眼:“你是在学我吗,谢扶舟?”
“施颂真”微愣。
……谢扶舟?这是你的名字吗?
沈雁归不得不煞住脚:“师父!”
“万事当心,不要受伤。”宗主叹一口气,“夷安已经百年没有出过一位承影剑主了,你的小命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不要轻易死了。”
“还有,不要相信任何南国来的人,这一点我早就和你说……”
得了师父首肯,承影剑主再不犹豫,径自御剑离去。夷安老宗主最后的嘱托被雾气吞没,到底没能传进沈雁归的耳朵里。
泰山之上,天妖厮杀,血流成河。烛龙的火将整座山都燃烧起来,一时间半边天光亮有如白昼。
东陆的天妖原是一只沉睡的树妖。众人以为泰山上的树林中有千千万万棵树,然而那千千万万实际上只有一棵。他们来源于同一株根系,真正的天妖沉睡在地底。谁能想到,传说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天妖,千百年来一直在众人脚下沉睡。
此刻她被烛龙唤醒,终于展现出天妖伟岸的身躯。
无数枝条从地底探出,在空中狂乱飞舞,眼看要将烛龙捆住。盘旋在天际的烛龙喷出火焰,须臾便将这些枝条全部燃烧殆尽。被重创的树妖发出怒吼,更多的树木藤蔓拔地而起,向烛龙“哗啦啦”展开叶子,远远望去犹如被激怒的毒蛇。
满地皆是赤红的火焰,被天妖战斗波及的普通百姓尖叫着向远处逃去。他们身后祖辈百年传下来的基业,在龙息中毁于一旦。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找到我?”东陆天妖化作人形,美丽的脸上满是愤怒不解,“你不该来这里的!”
在没有正式宣战前,天妖一般不会擅自闯入其他同类的领地。他们生来能够借助天地的眷顾吸取灵气,获得大地的回馈。在他人领地作战,对天妖不利。
何况树妖隐藏得很好,寻常妖族本不会发现。她原先以为,她能撑到天妖自相残杀的最后一刻出来捡漏的。
同样化作人形的烛龙没有回答。他闪电般自天而降,将沿途所有试图阻止他的藤蔓全部烧毁!只一瞬间,烛龙的手便贯穿了树妖的胸膛。他捏住树妖的心脏,能感受到那底下鲜活的、蓬勃跳动的生命。
妖丹!
他刚欲捏碎这颗心脏,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不可置信的呼唤。
但在施颂真当真死去后,谢扶舟却后悔了。他的心脏仿佛被人撕裂开来,汹涌地冒着热气,却感觉不到痛。他试着触摸胸膛,想知道那颗属于天妖的心脏究竟还在不在。
原来这就是难过吗?原来我也会难过吗?
可惜谢扶舟并不能未卜先知,所以他没能告诉施颂真这件事。
第34章囚笼(一)
快入夜时,谢扶舟从温泉中浮出,披了一身旧衣往外走。满天星光透过护山结界倾泻而下,洒了九尾天狐一身。
在梦魇中被施颂真一剑穿心,谢扶舟灵体遭受重创。紧跟着和鱼肠剑灵一番交手,消耗了天妖不少元气。将养了一天两夜,谢扶舟才勉强恢复到巅峰状态的四成,斩断因果的心脏仍在隐隐作痛。
从辜廿一手中抢回的乾坤袋扔在角落,唯有那柄纯钧静悄悄躺在桌上。谢扶舟拔剑出鞘,银白的剑芒一瞬间照亮了狐狸漠然的金色竖瞳。
谢扶舟凝视纯钧片刻,头上陡然冒出两只狐狸耳朵,在空气中抖了抖。他待要将这柄神剑丢到一边,忽然转头向秘境外看去。
风雪中,新石城城主恭敬地在纯钧剑阵外等候。
“可有她的消息?”天山之主的声音从天山四面八方而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新石城城主拱手行礼:“大人所猜不错,施姑娘果然去了东陆。”
天妖动乱同年,夷安宗主立次徒沈雁归为夷安少宗主。二十六年后,老宗主羽化失败,死于飞升雷劫。少宗主沈雁归接手夷安剑宗。
继任大典后,师姐忽然出声叫住沈雁归。
“怎么了?”沈雁归不明所以。
“这是师父羽化前交给我的,”师姐取出一只木匣,“他说如果他破境失败,就把这个给你。”
沈雁归接过来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封信笺。上面龙飞凤舞的笔迹,是潇洒不羁的行楷。
“沈雁归亲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