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远听见童大娘的破口大骂,糙米巷的街坊纷纷探出头看热闹。只见平日里最爱嘴上造业的童大娘挥舞大笤帚,劈头盖脸往一位脸生的少年头上砸。那扫帚刚扫过雨后的院子,全是湿漉漉的鸡粪水。
少年不防,虽然躲得及时,仍被溅了一身泥点,原本齐整的模样便显出几分狼狈来。
“我娘她明明……”
苏潼刚要分辩,苏沅突兀从他身后闪出,一把捏住童大娘手腕:“童奶奶,是我,施苏沅。”
四海飘零数年,苏沅比先前黄瘦了些,童大娘第一眼没能认出来。然而苏沅捏得很紧,以致童大娘动弹不得。
童大娘被迫住手,定睛一看。
“是你?”九重天上,云层形成的旋涡不住涌动。
衣袂张扬的少年神祇穿过紫霄雷电,朝旋涡中心的白玉京入口飞去。
这一次,果然更近了些。
快要接近入口时,只闻头顶炸开一声震天兽吼,一头巨大的白毛三睛仙兽从云层中蹿出。它张嘴露出森白的獠牙,一吼便是数道紫电劈下,黑漆漆的深渊巨口仿佛能吞下日月星辰。
吞天兽,白玉京外的镇关神兽。
“赐福未成,果然还是不行吗?”
玄溟神主闲庭信步般落地,轻飘飘抬袖击散飞来的紫霄雷电,“今日心情不佳,便拿你来练练手。”
正酣战之际,玄溟神主忽的一顿,胸口传来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意。
他并未受伤,神明亦没有五感,那么这丝疼痛便只可能来源于……
施颂真。
她又怎么了?
施苏沅从前随母亲改嫁上门,受了对方许多磋磨,学了许多人情世故,不比被湛卢剑灵关在深谷的愣头青:“是我。这位是我哥哥施苏潼。此次上门,我们是想见见我娘,接她离开这里。”
童大娘审视施苏潼几眼,果然看出他轮廓与李冬生有几分相像。她心里“咯噔”一声,嘴上分毫不饶人:“接她离开?她李冬生既然已经嫁到我家来,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想走,先把给的聘礼还上再说!”
“还就还!”苏潼抹一把脸上泥水,“我把聘礼给你,你把我娘还我!”
“好大的口气!还我聘礼?你知道聘礼有多少吗?”
童大娘见苏潼和苏沅一般幼弱,料他拿不出多少银子,刚欲胡诌个数目吓他一吓。却见施苏潼伸手在腰间一抹,凭空多出一袋灵石。
这是唐拓塞给他的。直接吸收灵石中的灵气纳为己有,算是另一种急于求成,对寻常修者来说性价比不高,奈何湛卢剑灵不差钱。关在清凉谷中这些年,施苏潼被唐拓生生用灵石堆出个筑基圆满来。
“不管有多少,这些都够了。”施苏潼递出去,“现在,我要我娘!”
旁边看热闹的街坊惊得呆了。众所周知,只有传说中的仙人能用藏万物于芥子的乾坤袋,也只有那些道长不用银子,而是任性地拿灵石付账。
这童大娘家的儿媳妇,竟能有个能修行的儿子回来给她撑腰?
“啪”,是汤碗摔碎的声音。门口三人同时回头,只见厨房门口站着一位年轻妇人,怔怔看着被笤帚泥点扑得灰头土脸的少年。
“潼潼?”
“娘!”那的确是一抹魔气,施颂真绝不会认错。
紫黑色的气息融于浓浓夜色,极难被人发现,若非施颂真吃过一次大亏,恐怕也会以为掠过去的只是飞鸟抑或乌云。
她化出纸身飞速跟上,只见那抹气息掠过饮露宫,消失在西北角。
施颂真落地现形,抬首一瞧,一座金碧辉映的八宝飞阁矗立眼前。
万象阁,历代仙都之主的藏品收集之地,神女壤就在其中。
“这魔气倒是会挑地方藏匿。”
施颂真抬指拂过眼睫,再睁目时视野清明,一层淡金色的结界浮现眼前。
果然,万象阁的核心阵法也被篡改过了。
没人比施颂真更清楚此处阵法的杀伤力,绝不能贸然强开。这么重要的地方,自然也不会让外人出入,想要再钻进谁的衣袍中混进去是不可能了。
施颂真目光一扫,果然在入口旁边发现了一面水镜。
她记得万象阁中也有一面同样的水镜。
少时她被师父关在阁中清修,耐不住寂寞,便常用那面水镜偷览六欲仙都的街景山色。后来偷看已不能满足她的玩心,她便又研究出一个“界门瞬移”的术法——从一面水镜进,便可从指定的另一面水镜出。虽然使用范围不能超过三十丈,但用来穿透禁制结界却是十分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