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真,”林墨芝今日蒙着眼,只能问许昌,话一出口却顿了顿,“她笑得开心吗?”
“开心。”
“开心便好······”
林墨芝轻轻叹了口气,林家有太多肮脏事,他深陷其中无法逃脱,要眼睁睁地看着自身不断沉沦,痛苦万分。
许昌生下来就被父母抛弃,是师父将他养大,后来师父与人斗法身死,自此孑然一身,因为救命之恩便忠心于他。
绿漪幼时家中遭了天灾,只有她和尚在襁褓中的妹妹活了下来,本以为有人相依为命,婴孩脆弱,最终因一场高热没能活下来。
阿真不懂,他们都是对来年没有期盼的人,放河灯又有什么可写的?
不如不放。
没有期待,才能继续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而一旦有了在意之事,恐怕也活不长了。
赤霄剑灵杀死南国国主的消息传遍五境四海,自此施颂真和谢扶舟一起销声匿迹,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坊间多半倾向同情叶雪衣的不幸遭遇,痛斥九尾天狐的薄幸无情。
蓬莱岛主叶全非松了口气,暂时结束了女儿叶雪衣的禁闭,把她从院子里放出来,许她在岛上散散心,但不允许她擅自出岛去。只是叶雪衣向来任性,从前她能做出劈开父亲的封印独自跑出去找谢扶舟的事,如今她也一样会做。
等叶全非发现外界有许多人想要潜入蓬莱岛刺杀叶雪衣,急要重新将女儿关禁闭保护起来时,却发现叶雪衣不知何时已经混入了出外历练的弟子群中,从蓬莱岛逃之夭夭了。
蓬莱少岛主的剑心并非靠自己修炼而成,这十多年来依旧需要纯钧神力维持保护。叶雪衣天赋不算低,但要靠自己修炼出一颗完整的通明剑心,还是太勉强了。
如今坊间传闻施颂真已成神剑剑灵,按理说已经不再需要纯钧。叶雪衣此次出门,不仅是为了寻找谢扶舟索要一个关于婚约的答案,更是为了询问纯钧神剑的去向。
只是叶雪衣在家中禁足多日,如何能知道有人在南国龙渊发布红榜悬赏她一条命?她去北境寻找天山之主,谢扶舟不在。只有纯钧剑阵在寒风中呼啸,不知疲倦地守着天山秘境,等待主人归来。
未曾学过芙蓉九剑,如今又失了纯钧,叶雪衣无法强行破开施颂真当年设下的十三剑阵。不得已,她离开天山一路南下,打听关于谢扶舟的消息,不日进入中州地界。眼看将要入夜,毫无线索的叶雪衣在路边随便挑了家客栈住下。
“仙长想要吃点什么?”
“来碗燕皮云吞,不要小葱。”叶雪衣从竹筒里取一双干净筷子,“要快。”
屋外飘起蒙蒙细雨,街边摆摊的小商贩急忙站起身收拾货物,给铺子盖上油布。没带伞的百姓就近躲入客栈檐下避雨,也有些人不好意思占了人家做生意的地,进屋点碗面吃,算是照顾掌柜生意。小二低声请窗边的客人让一下,好让他将大堂的窗关上。斗笠青年抬手,替他将木窗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寒风。
青红剑光自施颂真指尖浮现。她手中已经没有剑,她本身就是一把剑。从前施颂真被孟逢春保护得无微不至,年幼的神剑剑主只需要站在剑灵身后,神剑自会为她挡去世间一切风雨。那时候不甘心总是被挡在身后的施颂真只能闷头修行,幻想自己未来一天变得很强,强到足够将逢春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如今她终于出师自创出属于自己的唯一一剑,剑锋所指却是曾经发誓未来要保护的人。施颂真嘴角溢出血丝,泪水无声无息地落下来。
“逢春,”她轻声问,“为什么是你?”
赤霄剑气如同浩荡江流,霎时扭曲了空间。毒蛇般的青红剑气一吐即收,山岳震荡,天地破碎。浮川幻境终于再也无法经受神力的破坏,开始大片大片地崩裂。
孟逢春低头,只见胸前血丝飞溅,如同一朵破碎的红莲。
第77章真身(三)
神剑剑灵常以人形出现,世人在觊觎神剑力量的同时往往误以为他们也有人族的喜怒哀乐。但不是这样的。和同时具有灵魂与肉身的人族不同,神剑剑灵只有灵体。灵体经历神剑山业火经年累月的煅烧后实体化,真正的神剑自此诞生于世。他们被赋予守护人间职责的同时又蔑视人类,极少有神剑能够正视人这一弱小却束缚了他们永生永世的种族。
当孟逢春还是一缕被束缚在神剑山的灵体时,他不知道痛楚是什么。当孟逢春成就剑灵之体离开神剑山后,无人能够伤到他毫分,痛楚也就无从谈起。
但他如今已不是真正的神剑,得到人族躯体后,不死之身的因果也消失无踪。芙蓉九剑轻易贯穿了孟逢春的胸膛,他也没有躲。鲜血飞溅,染红了孟逢春怀中的天山雪莲。
尖叫声刺破满堂寂静,在檐下避雨的客人连滚带爬逃进春雨中。幸存的刺客一击不成,急要后退,斗笠青年却没给他们这个机会。一声凄厉剑鸣,叶雪衣只觉眼前光影变幻,再睁眼时,其余刺客目光呆滞,已经站在原地不动了。
“我的面还没好么?”斗笠青年转向店小二。
先前店小二身处纷乱正中,如今吓得屁滚尿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叶雪衣的燕皮云吞被他失手打翻在地,眼看是不能吃了。
“我见过你,”叶雪衣出声,“尊驾莫非是当年为我稳定剑心的那位大夫?”
斗笠青年目光从叶雪衣脸上滑过,微一颔首。叶雪衣放心了些,拱手道谢:“多谢阁下出手相——”
话音未落,叶雪衣手肘无意撞到一旁凝滞的刺客。只听“噗”一声,对方的身体骤然破碎开来,坍塌成一堆齐整利落的肉片。
血肉飞溅!少年收敛玩味,总算开始认真打量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
“你倒不笨。”
“说出来神主可能不信,没有男人影响时,我可是很聪明的。”
施颂真厚着脸皮回答。
一场无形的拉锯,少年居高临下,似乎在考虑该如何处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