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谢扶舟要的就不是从孟逢春这里得到被追杀的原因,他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暴露孟逢春杀意的契机。施颂真性格偏执,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即便是亲近之人的辩解,她也未必会听。
唯有她亲眼目睹孟逢春对无辜之人动手,谢扶舟才能有摧毁这份信任的把握。
他做到了。甫一抬头,便撞进一双幽沉深邃的眼眸。
谢扶舟不知何时醒了,挑着一侧眉峰,正静静地看着她。
他眼睫上的冰霜消融,身上又恢复了活人的气息,反观施颂真一手握住他,一手撑在枕边,倾身与他四目相对……
这姿势距离,这昏暗靡丽的氛围,若说她不是在图谋不轨,恐怕连她自己都不信。
她收回手,一脸正色地解释:“我说我是在为你检查身体,你信吗?”
少女一袭素色单衣,乌发垂腰,钗饰尽褪,长裙葳蕤曳地,宛如清水出芙蓉,较平日更添几分柔婉闲适。
谢扶舟缓缓下移视线,顿住,缓声道:“你压着本座的袖边了。”
施颂真低头一看,自己果然压住了他的黑色袖袍,遂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
谢扶舟一抬手,将袖子扯回身边,轻轻一掸抚平褶皱。
施颂真观摩他的神色半晌,到底没忍住问出口:“你方才……是做噩梦了吗?我见你皱着眉,身上很冷。”
“回九天仙京,打了场架。”
大概是小憩初醒的缘故,谢扶舟浓密的眼睫半垂,眉宇间尚残存着几分倦怠,气质不似以往那般霸道凌寒。
“原来你小憩时,神识会回到九天之上吗?”
施颂真了然,又好奇他怎么总是在打架,不是抢人封号就是夺人洞府,“其实我很好奇,神主既然不在乎什么天道正统,那为何要成神呢?”
“你近来话很多。”
谢扶舟抬掌覆在眼上,按了按眉心,“先出去。”
施颂真:“哈?”
谢扶舟屈起一腿支棱着,落拓不羁道,“还不走,是打算给本座叩首问安,晨昏定省?”
施颂真指了指锦绣软床,笑盈盈提醒他:“这里,是我的闺房。这个,是我的床。”
谢扶舟闭目道:“今日起,你的房,还有你的床,归本座了。”
“隔壁有一间客房,视野甚是宽阔……”
施颂真话还未说完,只见谢扶舟抬手打了个响指。
吧嗒一声脆响,继而眼前一黑一暗,回过神来时她已被神明的术法撵至门外。
哐当。殿门在她眼前合拢。
这真的是那个在她彻夜不归时,甘愿提灯等到天明也毫无怨言的谢扶舟吗?
施颂真双臂环胸,望着紧闭的门缝许久,日常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听到施颂真的远去,寝宫内的谢扶舟缓缓睁开了眼。
他没有告诉施颂真,方才被天道之眼困于九天时,他的确做了个短暂的噩梦。
神明不会做梦,今日是个例外。
梦里有呼啸的风雪,昆仑群山如冰冷的巨人矗立,审视他如渺小蝼蚁。
他孤身而立,脚下有一柄断裂的黑剑,还有一道模糊不清的纤细身影……
这不是他成神后的记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这些。许是这间房过于安逸舒坦,又许是屋内的熏香搅乱了他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