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萧景珩起身踱步至窗前,望向北方苍茫群山。“南疆残党虽灭,赤鳞祠覆亡,可《赤胆录》最后一章提到:‘龙魂非一,分三脉而存。一藏骨,二藏血,三藏念。’前两者已被我们焚毁或封禁,唯有‘念’??众生信仰所聚之灵识??无法彻底斩断。”
“所以?”沈归问。
“所以他们从未真正消失。”林霜接道,“他们在等一个人,一个既拥有龙血遗脉,又能唤醒集体记忆的存在。这个人必须曾被视为神明,又被世人亲手推下神坛,然后重新归来??唯有如此,才能完成‘神死复生’的象征闭环。”
她直视沈归双眼:“你在民间被称为‘不信神的圣子’,这本身就是最强大的信仰形态。你不靠奇迹治病,却让更多人学会看病;你不自称天命,反而教会人们质疑天命。正因为你否定了神,才让你成了新神的最佳容器。”
沈归怔住,冷汗悄然滑落。
“我不想要这种力量。”他喃喃道,“我只想教孩子们认云识雨,只想让他们知道生病不用拜庙……我不想再疼了,也不想再被人当成工具……”
林霜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轻握住他的手:“那你就不必成为任何人期待的模样。你可以只是沈归。”
但她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似钟非钟,似鼓非鼓,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紧接着,一名侍卫跌撞闯入:“报??各地急讯!岭南雷火频现,一夜劈毁十七座庙宇;蜀中地震,岷江断流;幽州大雪封门,百姓称见空中有蛟影游弋!更有甚者,黔岭道数百村民集体昏厥,醒来后齐声诵念同一段咒语,内容竟是……竟是召唤‘圣子归位’!”
萧景珩猛然转身,目光如电:“这不是天灾,是共鸣。整个天下,正在被某种意识牵引。”
林霜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眼中已有决意。“我们必须再去一次东海。”
“我去。”沈归突然站起。
两人同时看向他。
“如果我真的是一把钥匙,那就让我亲自把它折断。”他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不怕回去。但我不能再逃避。十年前你带我离开归墟庵,不是为了让我躲一辈子,而是为了让我选择做什么样的人。现在,我选了??我要站在碑前,告诉那个声音:我不属于你。”
林霜久久注视着他,终于点头。
三日后,三人乘舟出海。
船行七日,风雨不止。每当夜深,沈归总能听见海底传来低语,像是无数人在呼唤他的乳名“阿沅”。他开始梦见自己幼时在归墟庵的日子:冰冷的石台、刺鼻的药香、老祭司将滚烫的液体灌入他喉中……还有母亲的身影,在火光中挣扎哭喊,最终被拖入地穴。
第八日黎明,船抵碑岛。
无字碑矗立于礁石中央,高逾十丈,通体漆黑,宛如从海底生长而出。此刻,那道裂缝已扩大至五尺有余,内部隐隐透出赤光,如同活物呼吸。
林霜取出铜铃,轻摇三下。铃声荡开,与海浪拍岸之音交织,竟形成一道奇异韵律,令人心神安定。
萧景珩从怀中取出半卷残破竹简??正是《赤胆录》最后一页,上面以血书写的符文早已褪色,唯有一句小字尚存:
>“以凡心锁龙魂,需三人同心:一为执铃者,断妄念之链;一为持剑者,斩虚妄之形;一为承血者,拒归位之召。”
“原来如此。”林霜轻叹,“从来都不是靠武力镇压,也不是靠法术封印。而是要有一个人愿意拒绝成神。”
她看向沈归:“你准备好了吗?”
沈归深吸一口气,脱去外袍,只着白衣,缓步走向碑前。每走一步,地面便微微震动,裂缝中的红光愈发炽烈。
当他站定于碑下,双膝跪地,双手贴上冰冷石面。
刹那间,天地变色。
狂风怒吼,海浪冲天,乌云旋成巨大漩涡。一道金红色光影自裂缝中缓缓升起,凝聚为人形??赫然是另一个“沈归”,面容与他一般无二,唯独双瞳如熔金,周身缠绕着赤鳞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