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陈力局促的攥了下手。
一双棕色皮肤的大手,骨节很大,新伤叠旧伤。
“我……回家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各种家务,做饭,打扫卫生,我都可以的。”他的声音闷闷的,手又无意识抹了抹裤缝。
这双手,跟她惯见过的那些艺术生保养得当的手,完全不一样。是一双踏实的、卖力气的手。
蒋嫣别过头,看着窗外。
*
民政局门口,陈力站得笔直,克制着自己的目光,但又生怕错过了什么。等他终于捕捉到蒋嫣的身影,先是松了口气,又蓦地绷紧,眼神一滑,从她身上错开,盯着她脚尖前的地面。
蒋嫣踩着高跟鞋走近,故意在他面前站定,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她毫不顾忌地上下打量他——
高,壮,冷。
他刚剃短了头发,更精神,看着还有点凶巴巴。下颌线条绷得紧,模样倒算是周正。肩膀宽得能把她整个人罩住,手臂肌肉把衬衫撑出凌厉的线条。
蒋嫣倒是没什么好怕他的。
“陈力,又见面了。”她微微仰头,红唇勾起,语调拖长,“我妈生怕我今天不来,夸你好多次呢!说你老实、能干、脾气好。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陈力喉结滚了滚,提了口气,胸膛明显起伏。
结果还是没吭声,像是默认。
然后递给蒋嫣一瓶矿泉水,应该是冰水,但被他握在手里,已经不那么凉,不知道他站在这大太阳下,等了她多久。
俩人一前一后,往民政局里头走,先去照相,再去取号排队。在一群欣喜的人群里,他俩活像是一对来离婚的。
也就不能怪摄影师几次三番地皱眉:“新郎别绷着脸,笑一笑。多漂亮的媳妇儿啊!”
似乎被这声“媳妇儿”吓了一跳,陈力一抖,嘴角扯了扯,表情僵硬。
蒋嫣悄悄翻了个白眼,歪头看他,突然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这儿!笑!”
陈力反应极快,她刚碰了那么一下,他就条件反射往后躲。她手上都没摸个实在呢,只略略刮过他被晒透的皮肤,还有一点胡茬,有点扎手。
摄影师一看,乐了:“哟,新郎官这么害羞啊?”
陈力的耳根瞬间红透,从脖子一路烧到额头。
蒋嫣突然觉得有意思,故意凑近陈力耳边:“陈师傅,挺青涩啊?”
陈力重重喘了口气,抓了把膝盖上的布料,青筋在手背上蜿蜒如蛇。
从民政局出来,拿上那红本,蒋嫣眯了眯眼睛,感觉有些不真实。
在她的意识里,自己似乎还停留在大学,有琴声、歌声,那些温柔有礼的同学,还有无忧无虑好像永远无法结束的日头。不知道怎么就被推着,匆忙走到了结婚这一步。
她妈妈到底看上这男人什么了?
因为他老实?能干活?能挣钱?还是瞎眼婆婆那句,“八字很合”?
蒋嫣把红本往陈力手里递:“拿好,别丢了。”
但是自己却把结婚证往牛仔裤的后兜里随意一塞,半截露在外面,像是一走路就随时会掉出来。又转念一想,不对,万一要离婚,还得用这个。悻悻地把红本往兜里面又摁了摁。
刚转身准备走,就感到陈力拉住了自己的手腕,力道很轻,但掌心滚烫。
“伞,”他声音很低,从包里掏出一把崭新的折叠伞,“预报说,下午有雨。”
蒋嫣盯着他小心翼翼地动作:“陈力,你是不是特听我妈的话?她说了两句让你好好照顾我,你就全听了?”
陈力愣了一下,点头。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蒋嫣忽然靠近,“我其实,特别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