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脱口问道:“那姑娘为何……”
这位姑娘不仅逃出生天,还活得好好的,看上去除了瘦弱些,一点病象都无。
李黛月面上带了一丝沉痛:“我父亲原是躲在死人堆里,找了深夜方逃回来,想带着我和母亲趁夜逃跑。但是他回来的时候便染了疫,高热呕吐,继而昏迷抽搐,人事不知。我母亲不愿丢了父亲独自奔逃,但她一个妇人力气有限,背着父亲还没逃出一条街巷便摔倒在地,由是被巡逻的郭军发现。他们毫不迟疑砍了父亲的头,并掳走了我和母亲。”
“你是在华昭的军营里发病的?那是谁救的你?”王青梧继续问道。
李黛月目中略带讶异,眼前这医者果然不愧是定安有名的回春医手,问题直中靶心:“他们将所有男丁无论老幼都杀光,将抓来的女子手脚捆了后与牛马栓在一起,只在旁立了一座塔房守着。若有人想挣脱绳子逃跑,牛马也会跟着躁动起来,一些女子便被活活踩死,即便是侥幸没被踩死者,也会被塔房上的哨兵拿弓箭射死。我在被栓起来之前就发了病,也是高热呕吐,他们就将我扔到远些的一个土坑里,由了我生死。”
"我今日下午在后院听了嬷嬷们说起,小姐的起病与我当初一模一样。后来我再听闻小姐发了抽搐,至今未醒,心下更是断定了,直想着能告知先生和大人,千万勿要乱了方向。”
江荨追问:“那是谁与了你药?是谁救的你?还有江茹……你母亲呢,她没有染疫?”
王青梧低低沉思了说道:“不说死疫,便是一般的疫疠,也断没几个人能逃过恶疠缠缚。”
李黛月睫毛震了震,顿了许久,才咬牙回道:“他们给我母亲嘴里塞下一颗药,我母亲便没有染疫。”
“那些贼人为何给了你母亲药丸……”
王青梧一时口快,却被江荨示意制止。
王青梧左右望望两人,只能把话又咽回去。
江荨挑了旁的问说:“他们后来也给了你一粒?”
李黛月的双眼一阵闪烁后便垂了下去,语声沉冷,一字字纠正:“不是给,是母亲讨来的。”
又说:“我服下那药丸后,只过了一天,热势便下了,亦恢复了神志。”
华昭郭军为何会给江茹塞药,江茹又为何能为女儿讨来药物……
室内一时静默,蔓延着谁都不想轻易触碰的沉痛。
江荨只得说:“便是说,只有华昭的恶贼郭厌才有解药。”
暂不说郭厌肯不肯给,便是去了,往返遥遥无期,江芙也等不得这般时日。
"不对呀!"王青梧锁眉沉思半晌,忽道:“不对呀,大人!”
江荨问道:“何处不对?”
王青梧道:“发病不对。”
李黛月面露疑色:“小姐的证候与我爹爹、我自己当初发病一模一样……”
王青梧顿了顿手:“姑娘,依在下看来,小姐与你们病证是相似的,但发病却有差异。疫疠之所以为疫疠,便在于它能一传十、十传百,族人共病,难逃其一,但是依在下观察而来,这整座定安城,目前都只有小姐一人出现了此番病证。”
江荨忍不住点点头,说道:“先生有理。”
若江芙感染的确实是那东洲的死疫,以李黛月与她父亲当时传染的速度来看,现在江府定也难以安宁了才是。
但显然,目前大半日过去,仍只有江芙身染重疾、不能挣脱。
“还有一点,在诊病中是不成立的。”王青梧道,“非常简单,姑娘你父亲是从那死人堆里染的疫,继而传给了你,你本来要传给你母亲,但你母亲大幸先得了解药。那华昭的恶人见你发病,将你远远地扔了出去,当是不想你将病染给了他们抓来的其余女子。”
“但是在江家小姐这边,这小姐又是从何处染的病疫呢?”
“没有疫疠之源,疫疠之病又从何谈起?”
王青梧一番分析后,三人皆默。
但是,关于江芙的病证为何,又回到了起点。
是疫病?还是投毒?瞬间又失了方向。
李黛月细细思想了一会,抬起眼,道:“那便看明日罢,若明日小姐身上出现浮肿、下肢布满红斑,便能断定确实是那东洲死疫,再也错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