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河自南向北穿过定安城,将其分为东城和西城,船只林立、漕运便利,沿岸聚集了大量商铺、邸店和粮仓。过了东顺桥,再往西南方向走几条街,便是定安最大的集市——西市,设有集中的粮食菜蔬市场、骡马市、柴草市、花店鸟行、布坊、制衣局、香粉楼和酒家等。
瑞祥茶坊却开在永定河东岸、西顺桥头,站在二楼望下,不仅可以俯瞰东御街、永定河,绕了整座东顺桥去,还能看到较远处西市的旗亭和最大的酒楼。
赵沛下朝后会换了布衣在街坊间巡访,亦是瑞祥茶坊的常客。虽然茶坊没人知晓他的具体身份,但他在茶坊仆厮间的名气却不小。因为这位客人着实抠搜,不仅茶水只点最便宜的,小费一分没有,还不肯坐在一楼的中堂,非要到二楼雅间旁设个散座,少则一两个时辰,多则能到晚间打烊或宵禁才会离去。
他看着仪容堂堂、面如春风,但仆厮们都知道这位客人不是很好相与。比如他说陈茶便陈茶,说一盏茶便是一盏茶,若借机推荐些新品或借机续上几盏以增加点茶钱,是断断不会如意的,唯一给的利索的是散座的钱,从来没有抵赖过。且只要他在上头坐了,总有些人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跑,不知道的以为是些江湖游侠在密谋什么。
赵沛今天在等一个探子的回报。
直到鼓楼先慢后快共撞了七下钟,钟声浑厚洪亮的音浪覆盖了整座王城,四大城门先后响起预备关闭的号角,永定河上纷纷传来船夫招呼歇业的声音,赵沛端坐的身影才动了动。
两小厮站在楼梯上,探出脑袋估量着他是要走,还是仍要继续留坐。
这几日风疾雪骤,客人都少了些,二楼整层楼仅他一个散客,还在炉内烧了炭火,但他今天只点了一盏茶,却在那散座坐了一下午,再不给他续点茶或加点糕果,多挣些银钱,就委实亏了些。
一双粗壮的手搭在一个小厮甲的头上,他回头一望,看到一个摊贩打扮的人站在身后。
那人手上微微用了力,小厮甲立刻觉得肩头酸麻不已,一个支撑不住哎哟一声呻吟脱口而出。
“这位大爷,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旁边的小厮乙见了忙帮着劝说。
来人面上却挂着热情的笑,好似在招呼顶要紧的客人,只是手上也松了劲。
小厮甲挣脱了肩膀,忙一边道着谢,一边忙急急跑下中堂去了。
“喔唷,那人的手劲头大得能把我的骨头整个捏碎了……我的肩膀抬不起来了!”
小厮乙悄悄瞅了眼二楼,见那摊贩的身影已消失,便俯在他耳边说:“趁他还在楼上,赶紧去找定春医馆的王大夫看看吧,若真被捏出好歹了,也不怕找不到债主!”
小厮甲犹豫道:“你竟是不知吗?那王大夫去了一家外诊,竟二日未见身影了!”
“二日未回?外诊怎的耗费这么久的时间,这家人是得了何等棘手的病证,竟连定春的王大夫都诊拿不定!”
小厮甲道:“谁说不是呢?只听说是宣阳城外的一位官家!他家下人放了五十两诊金,便把王大夫掳走了,现下消息都不知!”
“五十两?”小厮乙惊叫,“我的爷爷奶奶!这官家出手真是阔绰,到底是谁得了这么重的病,竟生生掏了五十两邀人看病!”
小厮甲道:“不是他家的祖宗爷爷,便是哪个贵子金孙吧!一般妇人的,谁舍得撒这等银钱。”继而又抬抬肩膀,活络活络,嘟囔说,“诶哟……算了,忍忍便也过了,上次得了上吐下泻,还赊着定春医馆一贯钱哩。”
楼上,摊贩恭敬站在赵沛后面,面上带了些不安。
暮色愈深,赵沛望着远处西市一盏盏亮起来的红灯,他方才默默数了一遍,看得清楚的红灯百又五十三盏,较往常一样,一盏不多,一盏不少。
“你的手又下重了。”
摊贩挠挠头发。
赵沛问道:“那边出了什么事?”
摊贩四下一望,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件,放到赵沛身旁的茶桌上,而后拱手道:“那江府近2日大门紧闭,一条狗都没放出来。我找不到问话的人,只在后苑的竹灯龛下找到这封信,属下不敢怠慢,着急送了过来。”
赵沛点点头,抬起右手挥了一挥,那摊贩抱拳示礼后便弯腰退下了。
小厮甲、乙见赵沛终于下楼走了,依照惯例到楼上打扫拾掇,却在桌案上发现一锭亮闪闪的银子。
小厮甲捧了在手里,掂了掂:“喔!这足足有十两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