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嘴角下弯,松开手后,主动退了一步,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当然。我没有想和你打斗,我不会伤害你。”
他说这句话的神情,和那天抢石头时的承归重叠,姜觅轻轻咬着下唇沉默。
姜觅长于这样的家族,自然清楚世间有许多无法解释的怪事,比如东北流传的黄大仙,说是它们能附身在别人身上,操纵人的心智,使人精神错乱,言行异常。
放烟时曾有一只黄鼠狼跑出来!那股突如其来的腥臊腐臭,对!黄鼠狼,也许还有更多的黄鼠狼!她,承归,甚至姜大、文人,可能都遭遇了这样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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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觅把事情都理了一遍,开口问道:“你叫姜淳沣?你为什么在这里。”
对方低低地笑了两声,苦涩地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来了?是现在的我没了用处,娫娘就要处决了我吗?可是任务没有失败啊……不,是失败的。”
他停顿一下,继续说:“战争打乱了一切……上次回去的送鱼人没帮我解释吗?没人记得我的纯善了吗?我是真心感恩生在姜家的,我绝不会乱来,会心甘情愿地做守山人的。”
这个人说话颠三倒四,姜觅听得心里乱乱的。
姜家曾有族长在死后葬回定山的地方,取其还给大山的寓意。后人将此称为殉山,而这守山一词,姜觅从未听说过。
姜淳沣十有八九是姜家人,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把自己弄瞎了?
姜觅的瞳孔猛然收紧!
每年的午日午时,姜姓全族会齐聚观山墅吃天火炙的颌针鱼。而不这么做的人,也被称为不听祖训的人,会遭到天谴——失明。
她并没有亲眼见过这事,所以一直持怀疑的态度,太多疑问瞬间涌上心头。
姜觅她斟酌着问:“你多久没吃鱼了?我可以让人送颌针鱼来,顺便让人医治好你。”
“太迟了,”男人缓缓摇头,脸上像是笼罩了一层灰白的死气。
“我没几天活头了,小时候我听家族里的老人说,不照规矩办事的姜家人,一年病,两年瞎,三年亡。觉得好笑,现在发现是真的……”
他说着情绪变得激动,溃烂的眼周淌出黄水,他抬手用袖子压了压,无措地说:“很恶心吧?肯定吓到你了,求你再给我点时间,快了,就快了!”
他自顾自地说完,也不理姜觅是否回应,便背着手往棺材房里走。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即使视力正常的情况下,要进到窄门里,也会很吃力,但他动作熟练。
人在门前一抬腿一弯腰,再低着头往前几步,就一气呵成地坐在了棺材板搭着的书桌前。
他伸开五指在桌上摸到火柴盒,抽出划了根火柴,手颤颤巍巍地靠近煤油灯。
一个看不见的人,却记得点灯?
他扭开老式钢笔的笔帽,握住笔,低着头在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上写些什么。
还能写字?
姜觅好奇地问:“你在写什么?”
男人停笔,缓慢地转动身子,在看向姜觅的同时,左手提起一盏煤油灯,右手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嘴边,半阖眼睑,嘴角微微弯了弯。
“我在揭露一个人的罪行!他害我有口难辩,我得与他同归于尽才无愧姜家。”
姜觅惊得退后两步,这个人背脊挺得笔直地坐在那边同她说话的样子,不就是她失去知觉时看到的承归……
狸猫化人都会露出破绽,黄鼠狼能把人学得这么像?真不是承归故意而为吗……
发生过的必定留下过痕迹!先找到姜大要紧,或者是还有其他线索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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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的长明灯灯火依旧,摇曳的烛光照得那一具穿着中山装的骷髅骨架的影子轻晃,有一种他其实活着,在压低呼吸,静静凝望这里发生的一切的错觉。
姜觅望到进来时的方向,铜门保持着打开三分之一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