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了村里的人,贺知谦来到了村尾不起眼的牛棚子旁。
确认了周围无人,贺知谦不出声,只一味有节奏地敲了敲这个破落小院的门。
屋内静悄悄的,似是无人,贺知谦手也不停,依旧按照固定频率敲击着。
过了好一会,屋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打开了窄窄的一条缝。
“小贺,怎么了?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开门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性长者,粗糙的面庞、瘦削的身材、佝偻的背脊,让她看上去和一个地道的农村妇人没什么差别。
关文秀把身一侧,让贺知谦先进屋来,“快先进来,别让人看到了。”
“关姨,我来送点东西,送了就走。”贺知谦闪身进了院子,把手里的袋子和白菜递给关文秀,“得了几个包子,这么热的天留了怕馊,就先给你们送过来。”
关文秀也不客气,接过东西,抱了个满怀,“你应该晚上再来的,白天来总归太打眼了,对你不好!馊的东西,我们也吃得的。”
现在的政治情况,她们这类人,有的吃都不错了,为了活下去,哪还顾得上馊不馊呢?
前几年,一天只有一碗稀粥,不也硬生生扛过来了?
也就去年小贺过来之后,她们的情况才好了一些。
“能不吃馊的就尽量不吃,对身体不好。而且我过来的时候注意着的,没人看见。”
对几位长辈的境遇,贺知谦深感心疼。
小时候逢年过节跟着母亲去陶姨婆家拜访,姨婆总会往她口袋里塞一把一把的糖果,直到装不下了才作罢,后来,全家随了军,他也没再见过陶姨婆。
印象中,那是一位温柔娴雅的老师,哪怕母亲的作业写得错漏百出,也只是皱着眉,轻声慢语地指出来。
可是,再在这里见到陶姨婆的时候,贺知谦险些没认出来。
瘦得已经脱了相,眼神也昏昏沉沉毫无光彩,完全没了记忆中的清澈睿智模样。
同屋的其他两人也是如此。
这几年,这几位终究是遭了大罪。
话说着,陶沛玲和丁白薇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陶姨婆、丁姨婆。”贺知谦叫了人,“得了几个肉包子,味道很好,你们赶紧热了吃了吧。还有白菜,这两天也赶紧煮了吃掉。”
“知谦,又麻烦了你。”陶沛玲悠悠道谢。
也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她遇见了刚刚下乡的贺知谦。
记忆中的小毛孩已经长成了一个挺拔的青年,而她也变成了这副枯槁的模样。
育人一生,正想放弃的时候,突然发现,她的学生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直为她奔波着,甚至把她的二儿子给送了下来,只为报答那几年的师生恩情。
而这份举动,也成了她在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撑下去的光。
哎……总归还是想再看一眼那总是粗心大意的浑姑娘。
“姨婆,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们缺什么记得跟我说,别跟我客气!”这话说了一次又一次,但这几位长者总是矜持,从没麻烦过他。
丁白薇看见贺知谦要走,连忙把口袋里折好的纸递出来,“知谦,这是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写好了,晚上你就不用来了。”
少来一次,就少一份风险。
贺知谦接过纸,也没打开看,直接塞到了口袋里,临走前,却笑着向众人扔下了一个炸弹,“丁姨婆,这肉包子你一定要好好吃,这是你的学生专门给你买的,小白菜也是她交代了送过来的。”
话毕,就从门缝溜了出去,徒留院内三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