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衫道,“言四提到,张子谦虽家道贫寒,但言老爷和李秀才念他才学颇佳,倒是时常接济他。尤其是李秀才待他亲厚如兄弟。言小姐也颇为体面,指使言四替他送过好几次笔墨和纸砚。”
“不过,他说半年前张子谦曾向言老爷求娶言小姐身边的一个叫采菱的陪嫁丫头。言老爷觉得他穷酸又只不过是一介秀才,立刻断然回绝了,而且话语似乎还不少讥讽。自那之后,张子谦就没再踏足过言府了。”
一个穷酸秀才,求亲被拒,还是个丫鬟?
秦素觉得作案动机找到了。
这张子谦表面看来对言玉娘恭敬,对李秀才情深义重,但那次被拒之后,极可能已暗藏怨愤,尤其是言老爷“穷酸”“不配”之类的话,对一个寒窗苦读自视甚高的读书人而言,无异于当众羞辱。
这种事虽小,可有时反而会碰到逆鳞。
张子谦将这份屈辱藏在心底,最终怨恨化作了满腔杀意。
而言玉娘,她或许并非他的直接目标,但她是言家最珍视的掌中宝,若她命丧黄泉,对言老爷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对挚友李秀才,失去至爱同样是无法愈合的重创,对旁观的张子谦来说,复仇快感便得以满足。
“好一个兄弟啊。”常汝琰冷哂道,“表面同窗义气,暗地却生毒刺。轻衫,提审丫鬟沫儿,重点查明她听见声响的具体时刻,再去问一问那个采菱,张子谦在求亲被拒前后,可曾对她透露过异常的言辞或行径。”
轻衫得令后应声退下了。
书房内只剩下常汝琰和秦素。
“此案关键,在于两点。”常汝琰总结了一遍。
“其一,证明镜面的角度被人为调整过,且有甘油残留为证。其二,张子谦有动机、有能力,且案发前具备潜入镜房布置机关的机会。计燃芯是关键,而他精通杂学,求亲被拒,案发前行为异常,这些都能支撑推断。至于沫儿听到的异响,是重要的旁证。”
秦素点头,“大人所言极是。虽然证据链尚未闭环,但脉络清晰了。只要找到计燃芯的残留物,或是证明他购得白夜根或缓燃材料……”
常汝琰道,““白夜根来源仍是难点,此物罕见,追查尚需些时间。但张子谦此人,心机深沉,又伪装得滴水不漏。明面上突破,怕是无济于事,只能攻其防备之外,击其软肋。”
“大人的意思是……攻心?”
这不就是往人心窝扎刀子嘛?这男人果然不走寻常路。
常汝琰双眸中寒光一闪,“正是。用他苦心经营的不在场证明为刃,直刺其软肋;以其深埋胸臆的怨恨为线,牵动他情绪的失控;再以他自诩无懈可击的伎俩为局,引他在自信中露出破绽。”
话说完,他提笔蘸墨飞速写下几行,然后递给秦素,“按此准备,明日升堂,再审张子谦。”
秦素仍有些走神,常汝琰方才那一套逻辑清晰又满是阴谋味儿的说辞,听得她一时还有些懵。
她扫了一眼便看明白了内容,上面的物证和提问条理分明,环环相扣,显然是直指死穴的策略。
这扬州第一神探,真是名不虚传啊。
秦素暗暗感慨,朝常汝琰点了点头后,快步离开了。
房内一时静谧无声。
常汝琰看着窗外的游廊,不由得想起昨日的场景。
秦素对迷药的了解,新奇的试验法子,那关于铜镜的暗示……
还有刚刚……
常汝琰指节在书案上一下下敲着。
半晌后,他停下动作,唇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
“看来,是只滑不溜手的小狐狸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