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眉笔,笔尖在灯瓣上停住半晌,终是落下四字。
——愿得归处。
林婉儿凑过去一瞥,笑出了声,“愿得归处?素素,不就是想找个如意郎君吗?我看常大人今晚瞧你的眼神,可不就意味着你的归处近在咫尺嘛。”
她只道秦素少女怀春,全然不解字面深意。
这番解读令秦素哭笑不得,心头的重负却悄然一轻。
她微笑道,“你这脑袋瓜除了姻缘,就真的不能装点别的?例如……明日新到的蜀锦花样?”
“哎呀,别胡闹了。”婉儿轻嗔,二人相视一笑,不再语声,将两盏灯拨亮,轻轻放入水中,花灯悠悠然漂离岸边,融汇星河之流。
前路未定,归途渺渺。
于这天地间寻一安身之处,便是秦素此时所想所愿。
林婉儿双手合十,再次喃喃心愿,方才道,“好了,河神娘娘收了,时辰不早,咱们回家吧。”
秦素瞥了那烛光最后一眼,这才挽住林婉儿,浅笑一声,“嗯,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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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府别院,月色如水。
石亭四角的纱灯随风摇曳,勾勒出亭中二人的剪影,茶香氤氲,悠悠飘散。
沈氏浅酌一口茶,淡声开口,“那位秦姑娘果然是别开生面。今日她所作之词,不仅气度恢弘,连意境也颇为深远。就连翰林学士,或许都要自愧不如。”
常汝琰神色冷淡,将紫砂壶置回几案,不以为意地应道,“嗯,确实不同于常人。”
沈氏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琰儿的喜好,一向别出心裁得很呐。”
常汝琰手下动作停了停。
沈氏似是没察觉一样,自顾自说着,“早先烟容那丫头来府上,我看着虽灵动伶俐,但心思全写在脸上,藏也藏不住,未免失了几分趣味。哪里比得上那位秦姑娘,清淡如水却内蕴暗香,叫人愈发忍不住想探她究竟。这般隔而不远的滋味,才叫人放不下的罢?”
常汝琰盯着微荡的茶面,失笑一声,“母亲又打趣我,秦素不过是敏锐了些,恰巧罢了。”
“是么?”沈氏也不在意,眼底浮起些许无奈,“我虽是妇道人家,却不是眼瞎心盲的。今日席上柳家小姐话里话外的挑衅,秦姑娘的反应可谓滴水不漏,只此一点,便不是寻常女子可得的气度。”
“要说最有意思的却是你。我可瞧得清楚,从她上台你眼睛就没离开过。琰儿,骗得了别人,可骗不过我啊。”
夜风潇潇,仿若吹拂过浅眠的夜。
常汝琰抬手揉了揉眉心,低声问,“母亲想说什么?”
沈氏语气缓了三分,“不过觉得为人要适时放宽自己,琰儿,你为当年之事束缚心神太久,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为你相看,不过是想你有个知冷知热的伴儿,可那些声色虚浮的娇闺小姐,怕是与你难以长久啊。”
常汝琰盯着手中的杯盏,眸光微暗。
沈氏道,“今日一见那位秦姑娘,却忽然觉得人如其词,干净利落却又蕴味绵长。仅这般心性,她或许能懂你的重,也可接住你的沉。”
常汝琰指骨在壶沿轻敲着,没有作声。
见他未作抗辩,沈氏心中了然。
“话已至此,琰儿想如何,为娘无需再多言。只记住无论如何,常家永远在你身后。为父为母,只盼你所求皆得,心中无憾。”
亭外,梅枝轻响,花影摇曳,几片白梅瓣随微风落下。
常汝琰握紧的手渐渐松开,他沉吟良久,终哑声说道,“孩儿……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