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政殿中,皇帝祝钦云高坐龙椅,严松仁跪于阶下,以面贴地。
宫灯灭了一半,屋内不设庭燎,只有清白的月光从窗棂里漏进来,照得地面仿佛糊了一层清霜。
祝钦云拿起那枚玉佩,缓缓道:“若玉不会碎,朕早就把它掷在你脸上了。”
严松仁不敢抬头,弓着身再拜了一次。
“何人办的事”,祝钦云问,“人杀错了,还留了这样的把柄。”
“是微臣的错”,他叩首,“去办此事的亲信死士当时就已经除了,敦睦亲王既肯回京,便知此事并未暴露,还请陛下放心。”
祝钦云看他半晌:“朝廷不养废人,兵部尚书无能,在官场里两上三下,就再也没了第四次。你行政两载,从未有过大的纰漏。此事一过顶千错,再有一次,你就乞老回乡吧。”
他哪会让他活着乞老回乡?严松仁沉声:“臣知罪,再无下回。”
“拿去”,他指着那玉佩,“三日内,呈报一策,给朕一个说法,给敦睦亲王一个说法,给天下一个说法。既然这事有人要担着,要杀,就杀个值的。你别给朕马虎办事,到头来杀了个忠臣。”
严松仁会意,行礼道:“是。”
次日巳时,裕丰宝坊内,陶然和父母坐于雅室内。
陶父身着靛蓝袍服,虽只是普通绢缎,但绣着金丝团案,自有一番华贵之气。陶母身段略有些胖,身着紫蒲长衣,鬓角已生花发。
张老板呈上契纸,对三人笑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陶公子连中两元,前途大好,以前是我短见了。”
三人只顾各自扇着凉扇,并不言语。
“这。。。这陶公子年纪轻轻,怎如此谦逊,您若早与我说清这重身份,咱们的生意还用等到今时今日嘛!”
“陶某虽未提起,但也从未隐瞒。张老板但凡诚心做生意,京城中事,打听一二便知”,他笑,“说到底,还是陶某人微言轻,不值得张老板费心打听罢了。”
“诶”,他连忙否认,“未曾未曾,实在是张某前些日子太忙,一直不在京中,才叫这些没用的手下给耽误了!”
他把凳子拉近一步:“如今京中皇商未定,那些王孙贵女,官家子弟又多是些不成气候的,用钱的地方多得是。倘若能有陶公子这样的才俊,又有陶老爷陶夫人这样的身家,诶唷,可不得能解京都多少贵人之急哟,这赚头,是大大的可图。”
他竖起一根大拇指,谄媚之态毕露。
陶然微微笑道:“做了人家的生意,还说人家的不是,张老板此般为人,不太好吧?”
“陶公子说哪里话。那些个官家子弟,的确是百无一用,成日里只晓得拿着父母的钱花造,若他们个个儿都像您这样,年纪轻轻就不用父母操心,那咱们的生意可去哪里做?”
陶然道:“若人人都自矜自强,那自然有适应这自矜自强的门道,也用不着像如今这样,官商勾结,黑钱流得满京都都是。”
张老板赔笑:“这。。。陶公子怎么还自己打自己的脸呢?”
陶然不理会他:“既已说到此处,陶某不妨把话说得更清楚些。过去种种,因张老板觉得陶某身份卑贱,并未做成,陶府就算是有黑钱,也不黑在你这里。此后种种,陶某进仕之心已定,此等不明不白之事,也不会染指。”
张老板还未说什么,陶父便呵斥:“陶然!”
父子俩对视一眼,陶父便对张老板作揖笑道:“小儿年轻,还未曾懂得其中门道,还请张老板勿要见怪。”
陶然翻了个白眼,无可奈何,扭头叹气。
“诶,陶老爷说哪里话呀!张某今日一见老爷,便知是同道中人,这生意不做,别说张某不甘,就是张某的祖宗都会觉得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