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兰冷冷驳斥:“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要这么算,谁祖上没阔过。”
祖上曾阔过的村民立刻应和:“就是,哪有这么翻老黄历的,往上翻祖宗十八代,总有一代阔过。”
“你们家以前有三十几亩田,要按你说的,你们家是不是也得算富农。”
“那些田早被我公公抽大烟抽掉了,我进门的时候一块土疙瘩都没看见。可他们林家这些年吃的喝的,都是以前剥削来的!”
虽然林家说家产都被族人抢走了,可严母不信,觉得他们肯定留了些。所以当年知道儿子和林梧桐好上了,格外高兴,深觉儿子有成算。
“你少血口喷人,家里吃的喝的都是我们自己辛苦挣来。我们家起早贪黑种菜种粮,一有空就进山采草药,我家老大在省城当工人,我平时还给大家看个头疼脑热接生孩子,我们家哪个没在劳动?”林泽兰反唇相讥,“倒是你,躺在家里只会使唤儿媳妇,分明是地主做派。”
“你才地主做派,我每天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严母跳脚。
严父的大哥瞪一眼严母:“林家什么成分,解放军会判断,你裹什么乱。有这闲工夫把自己家那点事弄弄明白,既然知道地主不好,还给石头定个地主家的姑娘。”
他们家好不容易出了个有本事的石头,这对公婆倒好,不想着托举,尽想着拖后腿,祖坟冒出来的青烟都得被他们踩回去。
严母缩了缩脖子,那不是赵家给的多嘛。赵老爷说了,成亲的时候,还会再陪嫁一千大洋。
那林家老大在城里一个月也就挣十来个大洋,勾的媒婆差点踏平林家的门。
他们家有了这一千大洋,何愁小儿子大孙子讨不到媳妇,一家人还能吃香喝辣,过上神仙一样的好日子。地主家的闺女怎么了,比刁钻的林梧桐好一千倍一万倍。
秦四海都想替严锋问问,是不是捡来的,他清了清嗓子:“之前已经说过划分标准,可能有些乡亲没听明白,那我再说一遍。成分的划分只根据解放前这三年,家里有多少田地,家人有没有劳动,有没有剥削别人。”
早前有些地方定成分时往上查三代,因为打击面过宽被叫停,再三规定只查三年。
林家六口人只有三亩八分地,自己耕种,没雇佣长工,因此属于贫农。
林桑榆十分满意,很好的家庭成分。
家庭成分越往后越重要,在入学招工参军等各方面享有优先权。尤其是那段特殊时期,对家庭成分的看重到了魔怔的地步。
太阳落山了,今天的土改工作结束,村民们各自回家。
林枫杨拍着胸口庆幸:“前几年奶奶一直想多买几亩田来着,幸好没买。”
林泽兰同样庆幸,他们家缺壮劳力,田多了种不过来得雇人,她怕扎眼便没同意买,不然今天就得像二表哥那样和人扯皮是不是富农。
二表哥会杀猪,二表嫂布织的好,两口子勤快肯干孩子少,进项多负担小,所以家里田多一些,忙不过来会雇人。好在雇的都是亲戚,一口咬定是帮忙不是雇佣,最后成分定的是中农。
“回头见了你们奶奶别说,省得老太太又多想。”林泽兰叮嘱,“上了年纪的人和土地感情深,觉得什么都没土地可靠。”
林枫杨摸摸鼻子:“我没那么缺心眼。”
林泽兰失笑,她家小儿子心眼真不多。
“麻烦等一下。”秦四海追上林家人,端着笑脸问,“请问你们认识林梧桐姑娘吗?”
林梧桐望望他:“我就是。”
秦四海不意外,见他们三番两次和严家人打嘴仗,猜都猜得出来了。
“同志你好,我是严锋的战友。这些年,他一直记挂着你。来之前,他特意托我打听你过得怎么样。要是你嫁人了,就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要是没嫁人,就把信给你。”他试探着问,“我把信给了他家里人,让他们转交,你收到了吗?”
林梧桐眼神变得复杂,石头没忘了她,那自己这三年就不算白等,定了定神后回道:“没有。”
秦四海猜到了,连声赔不是:“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应该亲手把信转交给你,我没想到他家里人会……”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毕竟是战友的家人。他当时只想着男女有别,自己出面不合适,没想到严家会阳奉阴违。
“他们家就一群混账,”林梧桐笑了笑,“你第一次见他们,不知道很正常,跟你没关系,是我和石头没缘分。麻烦你转告他,我过得挺好,我不嫁人是没找到合适的,不是为了他,他用不着觉得对不起我。”
秦四海知道症结在哪儿:“林同志,你先听我说完。严锋想接你去海城,部队会给军属安排工作。去了海城,和老家人一年也见不到一回。”
林梧桐沉默了一瞬,慢慢道:“他父母都把事情做到这一步了,我得是多犯贱才继续贴上去,又让我家里人怎么在他家里人面前挺直腰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