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与寻常人不同的眼睛,溪山的金色竖瞳有种妖冶的美感,虽然会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但因为她时常眼中带笑,中和了这种非人的危险感。且因为一看就是更像动物的感觉,没有那种人类的感觉,所以金瞳给他人带来的感觉并不是怪异的,反而是异于常人的美丽感。
而云骥的眼睛毫无焦距,白翳遮瞳,更贴近人类却又与常人不同的双眼,由于像人,便显得更加瘆人。比眼睛更瘆人的,是他的眼神——之前有玄绫挡着,她没有发现他的目光其实一直固定在溪山身上,而且很少眨眼,甚至他虽然瞎了,却好像完全不影响他“看见”。
所以他会在溪山将目光投向他的时候迅速睫毛低垂,然后等溪山的目光移开,他又会迅速抬眼,一眨不眨地“盯住”溪山的脸。
方孺意不知道他是不是只能“看到”溪山的目光,因为她壮着胆子看了他好一会儿,他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被发现的表现。而溪山目光一动,他就能迅速做出反应。
而且,而且。
方孺意觉得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好像在云骥毫无波澜的眼睛深处看到了一种极其狂热的情绪,这种情绪看起来总是转瞬即逝,但她觉得这只是表象。
但无论多深重的情绪,都只是对着溪山一个人的,方孺意自知,恐怕自己、师姐、柳茯苓以及这路上遇到的任何人,云骥都不把她们放在眼里。所以只要溪山对她们是友善的,云骥就不会去做什么威胁她们的事情。
方孺意忖度了一番,虽然云骥不会主动对她们下手,但她不知道溪山知不知道这件事。
她决定,趁着云骥哪天不在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溪山,让她自己决定。
听完方孺意的叙述,溪山点点头,思索了一番,她道:“你师姐只提到了柳茯苓女儿身上的怪病,我猜,她是不放心,又去了一趟那小孩儿闺房。”
“恰巧,我留在柳茯苓身上的印记动了,说明这期间有人对她出手了。先去那小孩儿房间吧。”
夜沉如墨,皎皎月光洒下来,映在路宅里满院子桃树柳树的枯枝上。枯枝的影子便影影绰绰映在游廊的墙上,像一群聚在一起的披头散发的厉鬼,一阵风吹过,枯枝簌簌而动,这声音在格外寂静的路宅中时有时无,像厉鬼们絮絮低语,它们看见人来了,就隐逸了。
“嘎吱”一声,木门被轻轻推开,有个身形瘦小的人影蹑手蹑脚地探头,四下环顾了一番之后,见没有人,身形瘦小的人便轻轻关上门。
这个身形瘦小的人手里提着一个很大的食盒,相比这人的身形,这个食盒显得格外的大,让人不禁怀疑会不会压垮这人瘦小的身躯。仔细看才会发现,紧紧闭着的盒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剧烈挣扎,甚至发出了一阵怪异的尖尖的叫声,这个人便神色警惕地捂紧食盒,四处看了看,见没人才安下心。
这人跨过栏杆,拂开挡在脸上的枯枝,然后小心翼翼地绕过院子里满地都是的枯枝,进了漆黑一片的假山。
这个假山白天在光线照射下,是一片好景色,让整个宅院的格局更加曲折生动。但在漆黑不见五指、只有微微的月光的夜晚,这个假山便无疑成了一处天然的禁地,因为太过阴暗的地方无疑是最容易引发遐想的地方。尤其是假山内部曲折十八弯的格局,像迷宫一样,一般人进去怕就出不来了。
但这个人却非常熟稔地在假山内绕行,然后从一个角落里出来,然后面对着全是荷叶没有一点芙蕖花苞的池塘,这个人把食盒放下,拿出手套把手包起来,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巧的铲子,在池塘边挖了起来。
挖了一阵,一个小小的木制地板显现在这人眼前,这人从怀里掏出钥匙,这木制地板竟然是一个小小的木门。
打开木门之后,这个人正要往下,突然只听咔嚓一声,这个人立马警觉回头:“什么人?”声音十分悦耳,是个女声。
女人警惕地等了一阵,见再没有动静,自言自语道:“是风?”她又耐心等了一阵,确认无误才提起食盒,小心翼翼地爬下去,把木门关上。
沿着地道走了一阵,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女人神色如常,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走到尽头,是一个房间,女人打开门,将食盒放在门旁边的架子上,然后取下一旁挂着的大氅披在身上。
这是一个冰室,正中央是一个棺材,而棺材旁边是一把木制的椅子,有人坐着上面,双脚捆在椅子腿上,双手捆在棺木旁边,而腹部则由几圈绳子绕着捆在了椅背。
被捆着的人身形单薄,低垂着脑袋,似乎正在昏迷,头面被一层黑布盖着,看不出来是谁,只能看出是个身段纤细的女人。
矮小女人重新拿起食盒,走到棺木旁边,眼也不眨地把食盒打开,里面扑腾的是一只眼睛通红的活兔子,兔子重见天日,扑腾的更加剧烈。
女人非常轻松地把兔子投进棺材里,然后是一阵巨大的吞嚼声,像巨大的野兽进餐一般。
这声音似乎惊醒了蒙着黑布的人,这人幽幽醒转,被冻得颤抖了一番。她挣扎了一番,似乎嘴巴被堵上了,只能发出呜咽声。
矮小女人揭下女人脸上的黑布,一张欺霜赛雪的年轻的脸被冻得发青。
竟然是柳茯苓。
重见光明,一时间眼前全是重影,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柳茯苓缓了一下,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霎时间她瞳孔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