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丧哭灵七日。
章晗玉情深意重地为太后娘娘哭灵,哀伤催折,溢于言表,短短两日哭“晕厥”过去三次……
今日下雨,风冷得很,她没一会儿又”晕厥“了。
被金吾卫抬去边上侧殿休息。
风雨里“晕厥”被抬去侧殿的官员络绎不绝,被金吾卫来回抬多了,有些面皮薄的官员们躺在木担架上还会撩开一线眼皮小声说:“劳烦了,劳烦了”……
隔几个时辰睡醒,啊不,苏醒后,正好雨停了。
章晗玉回去官员哭灵队伍,慢吞吞跪好了,视线若有若无往前一瞥,扫过前排挺直的背影。
她身上中书侍郎的职位,正三品,天子近臣,在京中算是极清贵显要的职务了。位于哭灵官员队伍的第三排,但还排不上最前头。
最前排的,当然是朝廷三公:司徒,司空,太尉。
三位老大人年岁都不小了,颤巍巍跪在官员队伍最前方,金吾卫时不时地过去问询身体,搀扶其中一位去偏殿休息。
位于官员哭灵队伍第二排的,便是政事堂参政的四位重臣。
有资格入政事堂的朝臣人数向来不多,如今只有寥寥四位。朝野俗称的“宰相”,指的就是他们。
这四位政事堂宰相都是蜚声两京、名望极高的士大夫,号称“国之四柱”。
“国之四柱”跪第二排,章晗玉跪第三排。从她的位置,前排情况一眼看得清清楚楚,姚相清瘦,韩相高壮,陈相圆胖……
当中唯一属于年轻士大夫的挺拔背影,依旧端肃正跪,肩脊如松,铺在地上的前后衣摆又多几片新叶,显然几个时辰下来,动都没动一下。
很好,章晗玉满意地收回目光。
作为政堂对手来说,她相当喜欢凌凤池这副大族教养出来的克己复礼的君子脾性。
哭灵七日,他在殿外寒风里跪满七日,不偷懒耍滑,也不提前离场……够让人病一场了。
果然,等七日哭灵毕,行完国丧,凌凤池第二天就告了病。
闻讯当时,章晗玉痛快呼出口气,当天提前散了值,回家喝茶赏春花。却连半日都未歇得,下午就被吕大监再度派人来家里,催促入宫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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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干爹见礼。”国丧期间吃不得荤,章晗玉笑吟吟提着一盒京兆闻名的天香居素斋,上前拜倒,“许久不见干爹,晗玉想念你老人家。”
吕大监单名一个钟字,今年五十开外,因为协同筹办国丧的缘故,精神显露出几分不济,独自坐在屋里,手里缓缓转动一串一百零八颗的紫檀木佛珠。
“当真?”吕钟扯出一个笑容。
多日不见,他眼见着消瘦不少,面皮都松垮下来,嘴角偏往上扯,丝毫觉不出笑容慈爱,反倒渗出几分阴森。
他闭目道:“太皇太后崩逝当日,咱家叫个孩子给你传信,指望着你在众朝臣赶来之前,咱们父子俩先商议商议,提前做个应对安排……你倒好,甩下那传信孩子,直接往大兴殿外哭灵去了。怎么,太皇太后这座靠山倒了,你怕了,想扔下你干爹,自个儿行路去?”
章晗玉听到半途便笑起来,唇边又浮起讨喜的小小梨涡。笑容明亮而干净,暗淡的室内都仿佛被映照得亮堂起来。
“干爹啊,您老人家每逢不开心便总来抱怨我。一年到头的,抱怨孩儿多少回了?”
她回身打开吕钟没碰的素斋提盒,捧出两屉热腾腾的素斋,站在桌边,开始给吕钟一样样的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