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池!你、你看中那位女郎,出身京兆章氏……章晗玉族中的姐妹?这不成啊!章晗玉声名狼藉,拜奸宦为义父,京兆章氏清誉败坏,我凌氏岂能和章家结为姻亲!”
一阵穿堂风刮过庭院,吹动凌凤池身上的广袖襕袍摆动不休。
他始终眸光半阖看地,遵循长辈面前的执礼之节,仿佛压根未听到三叔惊恐的大喊,又微微地一颔首。
“正是京兆章氏之女。还请三叔、三叔母协助,家中备礼,准备迎亲。”
凌三叔:“……”
轮到三叔母猛扯手肘,阻止凌三叔冲上去和当家侄儿理论了。
凌三叔捂着胸腹咳嗽两声,憋气得肝儿疼。
面前的大侄儿早已长成,身量比他这三叔还高,不言不语时气势迫人。凌三叔艰难地筹措言辞:
“凤池,你如今早过了长辈教诲的年纪。但身为承宗之子,你迎娶之新妇,会是我凌氏长房的宗妇……家里还有几个年幼弟妹,想想六郎他们。你娶进来的新妇,下面弟妹都看着呢。”
说到这里,终归没忍住叹了口气:“你母亲早逝,你父亲为了你终生未再续弦,又把你带在身边亲自抚养长大。婚姻大事非儿戏,做下决定之前,去你父亲灵前说说话罢。”
凌凤池道:”多谢三叔教诲。”
果然行礼告辞,转身往宗祠方向而去。
凌家修建的宗祠在最东边。走过百步长夹道,一排三间青瓦大房里青烟缭缭,终日供奉香烛,摆放着凌氏祖上三代的灵位。
凌凤池父亲的灵位,放在最下一排灵位正中。他母亲的灵位摆放在左边。
凌凤池上前祝祷上香。
烟雾笼罩的黯淡室内,只有线香的红点映亮面前视野。
“父亲教诲不敢忘。”凌凤池把线香插入香炉,凝视片刻面前的黑底金字灵位。
“灵前告知父亲,儿子寻到了中意的女子,欲娶其为妻。“
供奉灵位的龛笼两边,挂着两列白绢布,布上两排古朴隶书,已有细微褪色痕迹,在风里时不时地摇晃着。
那是凌父临终前写下的手书教诲,被凌凤池撰写于白布绢上,悬挂于祠堂两侧。
左边写道:“修身、谨行。“
右边写道:“慎言,奉节。”
父亲临终前,强撑着一口气不断,撑到嫡长子匆忙赶回家中,枯瘦的手死死握住儿子的手,把遗言手书亲手塞给他,令儿子在病床边跪倒念诵一遍,这才满意地闭眼而去。
凌凤池供奉好香烛,上前半步,打开灵位下方供奉的一只檀木盒。日日烟熏火燎,里头的纸书早泛了黄。
他的手很稳,取出薄脆泛黄的纸书展开,动作极轻,丝毫没有损毁半分。
父亲病中颤抖的字迹跃入眼里:
【凤池,凌氏交予你手中。愿你修身、谨行;慎言,奉节。
敬终慎始。将我凌氏发扬光大,光耀门庭……】
凌凤池垂眸看了一阵,把信纸翻去末页。
前头叮嘱满满的都是国事,家事。最末一页寥寥两句才是父亲对儿子尚未有着落的终身大事的叮嘱。
【娶妇当娶家世清白、门当户对之女。】
【性情温柔娴静,知礼识节,上孝长辈,下抚弟妹,可为宗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