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了人家的果子,如今连树都看不下去了,生生断了一根枝杈也要送这孩子下去,稀稀拉拉的声音应该是倒出来的桑果滚落了一地。
步跃夕甚至头都没偏一下。
劫还是自渡的好。渡得了他人当下的劫,却无力改变其余生的命。
所以呢,叫也不说叫得大声一点。叫给我听是没有用的……
步跃夕下面的话还没想完,清脆的布帛撕裂声蓦地由身下传来。伴随着胳膊腿儿与树枝纠缠的声音也算是好消息了吧,至少说明人还挂在树上。
孩子的呼救声瞬间转换了方位,还是令他心下一凛。大头朝下说得就是这小家伙了。
步跃夕坐起身,撑开遮蔽他视线的枝叶向下望去,动作虽轻但速度却极快。
那孩子将最后的力气都用在收下巴这一个动作上了,哀其不幸还没感受到,怒其不争是真的。
你就这么想再看我一眼吗?说好的叫的大声呢,你不放开音量那边几个打得正欢的怎么会注意得到你。这是谁家的孩子也不知道大人是怎么教的。
“救、救我!”
这般的呼救和音量,这还差不多。
步跃夕就这样看着,挑着孩子外衣的树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与它的躯干剥离。他凝着眉,胸前一个位置同眉心一道凝结了起来,一张脸冷漠到没有温度。
看得清冷漠,便不会寄予希望。
下面那个倒垂着的小家伙应该没有看清自己的表情,他这样想。伸向自己的一双手臂分明已经锁定了求助的目标,而他只想说:你真的太没有眼光了。
“救命啊——”
持续的恐惧终于让孩子突然间提高了音量,紧接着又一声呼喊响彻了整座后院。
“还鹰哥哥救命——”
赶巧了,满院子的还鹰还真多,只是不知道他口中嚷着的哥哥是哪一个。
这孩子是认得还鹰的。或者说,但凡云洲的子民都认得。危险的当口如此高声呼救也是常事,理解成“你们几个随便谁”一点问题也没有。
如果那双稚嫩的手臂、吃力的姿势以及迫切的目光没有齐齐的指向树端的步跃夕。
顾言迟的本意是先分了自己出来救下那孩童。一望之下,速度竟被眼前的一幕牵绊住了。
此一错愕也无非顷刻之间的事,却让其他众人一同注意到了树上居然还有一个人。同时也给了那黑影机会,以一种接近幻化的身法抢先一步向步跃夕空袭而来。
打我?有没有搞错?
面对三名还鹰尚且敷衍得游刃有余,怎么刚换到他头上画风就瞬间变成殊死一搏了呢?
步跃夕不屑于夸张,此间力道之强劲即使身侧的树叶都有所感知,更何况是他。重点是,来就来搞那么大阵仗,树被你连根拔起都没什么要紧,只是那支脆弱的树枝却再也经不住哪怕一丝风了。
愣在一旁的几个师兄也不快些过来。是那边的月光更为皎洁还是被一棵碍眼桑树遮了的晚风不及那边香甜?
步跃夕居然还有时间摇头:还是不要指望了。
枝杈断裂。
此处应该有喊声。想来是那孩子大惊之余忘记了叫。应该用“惊”来形容的吧,这般大小的孩子,或许理解不了何为失望。
孩童一头栽下树以后突然向上弹起,两只脚抵上步跃夕的手掌随即原空头脚互换了位置。旋卷着黑色雾气的凌空一掌,与此同时被步跃夕轻松击落。
树端之上的结界因两道浑厚的内力相克照映出明显的一弯凹面,刹那间犹如满院的月色自此间散落,每一片桑叶皆承倾泻之光眷顾一般灼灼幻耀熠熠生辉。
待顾言迟赶到,软糯糯的一团刚好丢在他怀里。孩子的一双小手还是热乎乎的,头顶上粘了混着尘土的桑果果肉在树下的余辉里清晰可辨。
黑影怕不是将自己误以为设界之人了,隐于此处施咒以便固其坚牢。步跃夕暗想,想跑又没有人怪你,胡乱揣度就是你的不对了。
对手想来也还是幸运的。遇见的不是其他还鹰,而是自己。
那黑影果然如了他的愿迅速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