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天下来,素有的张扬跳脱倒是收敛了不少,却平白的添了个摸下巴的毛病。她也不想,无奈闲置下来的手指敲在桌案上噼啪直响难免显得浮躁轻狂。
所谓智慧易生,心性难修。风惊幔差的还远非下巴上两绺胡须的距离。
好在昨晚已通过讯影咒跟殷桑殷檀报了平安。由他二人返回湄汀院将自己的境况安排告知师父,风惊幔也可以放心的留在衍城了。
午后的太阳照在身上非但不觉灼得难受,反而很是受用。为了不累及神庙的庄严肃穆,她不得不跑到庙外的屋顶上去晒太阳。此番领教了大晚上泡冷水的厉害,她只盼速速驱尽寒气莫要再接连的打喷嚏添乱了才是。
翻身歪了下头的当口,她无意间捕捉到了一双目光闪烁的眼睛。
若非亲见此人自庙门中踏出,简直难以想象拜个庙竟弄成这么个惊慌的样子。庙祝的解签之语委婉含蓄甚至还没有自己解得生猛,显然无关听到了什么。可这又是所为何来?
风惊幔悄无声息的跳下屋顶,自背街巷内转出迎面走到一位须发花白的长者面前,施了一礼道:“打扰先生了,在下是此间武神庙的筑梦师。若先生有寑息之隐忧,在下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那人富庶商贾的打扮,年近花甲。她也是因为对方上了年纪才如此恭敬的。
不想那人不仅未发一言,更是摆手示意身旁的随从将她请到了一边,自己则快步奔向马车急着赶路去了。
风惊幔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这身行头。没毛病啊?虽说不及平日里穿得俏皮光鲜,好歹也不至于倚着庙门招摇撞骗吧。她倒是想,可也得敢呀。
讳疾忌医的见得多了,被当成江湖骗子还是头一回。
若仅是眸内光芒晃动不定似有心虚,她才不会上赶了讨这个没趣。毕竟分内的身份是筑梦师,捕快的差事不归她管。只是这个人,有点意思。
风惊幔转身望着马车行进的方向若有所思。
那个没礼貌的老头儿或许可以从她这儿分得几眼关注,但若说惹得她立在道路中央片刻沉思可还差得远呢
有好戏看了。
心下打定了主意,风惊幔暗自跟在马车后面一路尾随。
茶楼的楼上雅间。
“老朽离开兵器局已有十数载,造办处下辖人员众多,于在任之时也有些个不甚熟悉的。阁下提到的那两个人也仅余些许模糊的印象罢了,更加不记得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或者结了什么仇怨。”
方才回绝她的那位老者轻轻放下茶杯,语气悠缓地说道。
“如此说也是情理之中,我们十分理解。”顾言迟向椅背靠了靠,轻浅的一笑,继续道:“那我们就聊些您熟悉的。出于了解案情的需要,不得已还请您将当年贵公子去世的情由如实相告。素闻孟大人豁达大度,想来也不会太过介意吧。”
顾言迟的一番话说得谦恭有礼无半处错漏,却也堵得孟主办不便搪塞。
自风惊幔的角度可见孟主办的多半张脸,但见其仪态从容举止泰然,神色未有丝毫异样。真是难为人家老爷子了。
方才打发我的时候不是还挺有威仪的吗?您倒是接着摆手把对面这位爷也请到边儿上去呀。哼!看人下菜碟儿。活该你被问话。
当然,撇下庙内的一众香客跟来了茶楼可不是为了看这位孟主办笑话的。笑话多了,若还嫌不够看亲自上场补上两则她也不吝啬;也不全是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与其说是好奇还不如说玩心过重,若当真遇到棘手的事她通常也会选择回避的以免伤了神。
此刻,甘愿趴在屏风后憋憋屈屈的暗自偷窥也只是因为,笑话常有而七师兄不常有。
也不知道七师兄还记不记得自己,这样近距离的看着他一月之内已经是第三次了。
还是留在衍城好,谁要我回去我就跟谁急!
顾言迟略微侧身的背影,透过绢纱的屏风在风惊幔的指尖细细描摹。为了不被其发现,她只得凝神屏气地躲在他身后较远的地方。辗转落下的笔锋虽失了细致,却铺就一品别样的写意在其中。
指尖忽的一凝,自己方才听到一半的问话突然入了心。“孟主办方才说,他儿子是怎么死的来着?”
本为心中所想,愣怔之下居然被她轻轻吐出了声来。好在屏息敛气的状态保持得甚佳,那句话声音极轻,轻到她自己都听得不甚分明。
……什么?突发心痹之症而骤亡?
“他在说谎。”风惊幔这句话依旧落音极轻。见到孟主办第一眼时其闪烁的目光已然不在,但她的语气却极其笃定。
许是此时尤为全神贯注之故,她清晰的听到一个声音传入自己耳中。那声音不大但清晰异常,仿若是讲给她一个人听的。
“我看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