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道目光锁定的瞬间,佟颂的呼吸的确紊乱了片刻,但并非源于隐藏被揭破的惶恐,而是一种近乎顽劣的兴奋。
她的表情转眼间由作壁上观的玩味转为担忧,过程炉火纯青。
佟颂微微咬着下唇,怯生生地从阴影里走出来,她轻轻蹙眉,使其恰到好处地定格在一个楚楚可怜的弧度。
她的眼睫不安地轻颤,唇瓣轻抿又松开,声音里浸着几分忐忑,好像真被刚才的场景吓得不轻,连尾音都带着一丝颤意,“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太害怕了。”
左钧野看着佟颂天衣无缝却也拙劣得可以的表演,眼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如果不是刚才他看到对方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或许此刻真的会上当受骗。
佟颂自然知道左钧野已经识破她的伪装,但她本人毫无被拆穿的尴尬,反倒演得更加肆无忌惮,她眨了眨眼,“左同学,你还好吧?”
“没事,”左钧野并不急于戳穿这场二人都心照不宣的表演,反而顺着她的话头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去给人送点东西,”佟颂含糊地带过,“没想到你打架这么厉害。”
最后这句感叹带着微妙的失落意味,却也算是句由衷的赞叹,就像对方在苦于没见到他吃瘪的同时找到了一个有趣的乐子。
“对了,”佟颂像是忽然想起正事,“上午让你放学前放我桌子上的作业……”
佟颂的语气里有着一丝不敢催促的为难,却让左钧野的面部表情僵了一下。
“哦,那个啊,”左钧野的声音很平淡,话术也远不及佟颂的熟稔,带着点生硬的理直气壮,“我的手臂现在脱臼了,写不了。”
他说着,故意活动了一下右臂,眉头适时地皱了皱。
佟颂的太阳穴狠狠跳了跳。
好一个现学现卖。
“脱臼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好,”佟颂脸上维持着担忧,心底却不住的冷笑,“我有事,就先走了。”
左钧野没什么反应,唇缝间溢出一声轻飘飘的“嗯”,整个人恹恹地倚着身后斑驳的墙,娴熟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叼了一支在唇间。
佟颂没再停留,告别左钧野之后,她打车回了趟家,又马不停蹄将午餐送去佟肖烨的学校,等到赶回五中的时候距离考试开始只剩下十分钟不到的时间。
趁着最后一点空闲,佟颂走到洗手池边,将冰凉的自来水拍在脸上,她胡乱抹了把脸,正准备回考场,视线却落在旁边一个瘦高的身影上。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缘分。
那么佟颂避之不及。
左钧野站在距这边不远的饮水机旁打水,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对方优越的鼻骨和垂落的长睫毛。
阳光似乎格外钟情左钧野的眉眼,每当有阳光眷顾,他的眼底就会涌出流光溢彩的青,将整一双眼睛洇得湿漉漉,好像蕖州城濛濛的雨季。
佟颂不着痕迹地盯着左钧野看了会,视线下滑,最终落在一双骨骼分明的手上。
甲床很漂亮,圆润又泛着薄粉,只是手背上横亘着大小不一的疤,将所有温润的美感都绞碎,却滋生出一股恣肆又野性的张力。
佟颂又看了会,直到左钧野察觉到她的视线而转过头时,她才回过神。
目光在空气中一触即分,佟颂难得感到一丝被抓包的别扭,她移开眼,视线落在左钧野手里的保温杯上。
“……噗嗤。”
左钧野听到一声极轻的笑声,被风裹挟着,羽毛般轻飘飘地搔过耳廓。
“你笑什么?”左钧野盯着佟颂,眉毛微挑,“我很好笑?”
“不,”佟颂眨了眨眼,压下唇角的弧度,“你的水杯……很有个性。”
左钧野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水杯,很标准的老干部款式,边缘摔得坑坑洼洼,看起来相当磕碜,最有吸引力的还是瓶盖上贴着一个猫咪贴纸。
佟颂觉得这造型和左钧野平日里不服管教的样子格外出入,她随口揶揄,“女朋友贴的?”
“妹妹。”左钧野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
“这样,”佟颂点了点头,对此并不很感兴趣,“马上要考试了,你打完水抓紧回去吧,不然回头老周又该找我。”
佟颂往自己考场的方向走,然而身后的脚步声并没有消失,反倒不紧不慢地再次跟了上来。